代表委员们的新冠建言
2020-05-28李玉楼贺佳雯
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 贺佳雯
◀上接第8版
除了人大政协渠道，有些代表委员的建言选择了更为直接的通道。
全国政协委员吴浩是北京市丰台区方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2月6日他作为国家卫健委前方工作组防控组社区防控专家组组长到达武汉。彼时，武汉“封城”已实施两周，但武汉的超市依旧人满为患，小区人员随意出入。
通过全面调研，吴浩代表专家组向武汉疫情防控指挥部以及中央指导组提出了小区居家封闭管理的建议，要求每家每户不得出小区门。防控专家组的建议随即被采纳，2月11日，武汉市政府发布了在全市统一实行小区封闭管理的通告。
据全国政协提案委介绍，本着既建言添助力、又帮忙不添乱的出发点，疫情期间的提案不要求马上做出回复，只供参考，但有一些部委的回复速度超出了提案人预期。
2月4日，全国政协提案委员会办公室收到全国政协委员、中山大学教授刘昕《关于有效遏制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蔓延势头的提案》，提案建议接纳医疗污水的污水处理设施要提前准备，临时隔离场所的污水也应作为传染病医疗机构污水进行管控。
提案得到生态环境部领导的批示，2月26日，生态环境部官网通报了全国医疗废物、医疗废水处理处置环境监管的情况，全面回应了提案建议。
两会期间，谈论体制机制
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后，代表委员的建议转向更为深入的结构性问题。而传染病防控体系，来自传染病医院的代表委员无疑最有发言权。
防治SARS的“老兵”蔡卫平早在2月初就提交了多份新冠建议，此番上会的“平战结合式传染病医院的建议”也经过了数月沉淀。
“传染病专科医院是苏联模式，在综合医院下设传染科是欧美模式，我们的传染病医院可以走一条折中之路，即传染病医院也开设别的科室。”蔡卫平说，“平时可为附近居民提供医疗卫生服务，疫情期可快速成为定点收治医院。”
新冠疫情也让人们看到，患者救治光靠感染科医生是不够的，尤其是重症患者或者有其他基础疾病或并发症的患者，需要的是综合性的治疗方案和医疗团队，传染病医院的建设亦是如此，不能忽略综合科室的配合。
随着广州疫情得到控制，蔡卫平所在的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的板房区建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但蔡卫平认为这是在为未来做准备，“平时就在场地设置上预留可拓展的空间，做好水电网络和排污系统的准备，一到战时就可以迅速投用”。
此外，蔡卫平2018年就提过传染病防治法的修法建议，2020年，他联署了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律师协会会长肖胜方的修法议案。
“肖代表还在找人联署，我签的时候还不到35人。”蔡卫平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在发言时，建议完善公共卫生应急相关法律，把新冠肺炎疫情应对中暴露的短板尽快补齐，抓紧修订传染病防治法和突发事件应对法，立法保障重大传染病救治医疗费用，使之成为能持之以恒的保障体系。
另一位来自传染病医院的全国政协委员杜丽群，是南宁第四人民医院艾滋病科护士长，她在提案中直陈了传染病医院的难处，坦率地建议提高传染病医院的待遇。
“无论是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还是承担公共卫生服务项目，传染病医院支出的成本均由医院先行垫付，政府补偿额度明显不足。”杜丽群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她建议加大对传染病医院的经费投入，增加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补偿额度。
杜丽群称，新冠期间，她所在的医院一个月就亏损了约八百万元，正常发放工资和补贴都有些困难。即使没有疫情，传染病医院的日子也不好过。
“我们医院这么多年引进不了一个博士，去年有两个自己的职工考上博士，医院为了把他们留下来，咬牙给了一笔五十万元的安家费。”杜丽群坦言，“传染病医院医务人员的绩效工资能跟同级医院的医务持平，才能够留住传染病医院的人才，更好地保障公众的健康。”
在建言体制机制之外，有一些代表委员也提到，该如何纪念这场注定影响深远的疫情？
1月23日是武汉“封城”的日子。陈静瑜建议，把这一天设立为“国家公共卫生日”，时常提醒民众保持健康意识，让公共卫生理念融入社会文化，使健康生活方式和行为成为公众的自觉行动。
朱征夫给1月23日起的名字叫“抗疫纪念日”，他还建议在武汉市竖立纪念碑，镌刻上所有逝者的名字。
南方周末记者 李玉楼 贺佳雯
2020年2月7日，湖北省武汉市一处社区的负责人和志愿者上街进行防疫宣讲。全国两会期间，不少代表委员聚焦新冠建言，其中包括提升社区防控重要性。 新华社 ❘图
1月23日是武汉“封城”的日子。陈静瑜建议，把这一天设立为“国家公共卫生日”，朱征夫给1月23日起的名字叫“抗疫纪念日”，他还建议在武汉市竖立纪念碑，镌刻上所有逝者的名字。
疫中两会，新冠疫情成为代表委员建言的热门话题。从疫情防控到社会治理，从疫后复工到经济复苏，新冠冲击波是2020年全国两会绕不开的话题。
其中，来自医疗卫生界的建言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全国人大代表、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感染科主任蔡卫平就打趣道：“两年前大家不会关心修改传染病防治法的建议，这回就不一样了，不光建议，议案都有好多。”
不只全国两会期间，在疫情早期，代表委员的建议就如雪片般飞至。截至3月26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已收到关于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的建议175件，而在两会召开前夕，全国政协提案委已收到四百多件相关提案。
南方周末记者观察到，早期的建言集中在疫情防控的具体方法，随着疫情基本得到控制，建言转向更深层次的体制机制层面，修改公共卫生相关法律、改革传染病防治体系、强化应对突发事件治理能力等方面的建言涌现出来。
除了建议，不少人大代表还克服疫情造成的不便，积极联署议案，这些议案需要取得35位以上代表签名方能生效，其中就包括被广泛聚焦的传染病防治法修改案。据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5月25日，全国人大至少已收到11件修改传染病防治法的议案。
来自一线的声音
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城乡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工程师熊晓冬是湖北麻城人。湖北疫情期间，她滞留疫区两个多月。
独特的疫区生活带给熊晓冬难忘的经历：在临时组建的社区送菜群里求助，办理健康证、通行证，接受社区摸底排查……她得以切近地观察社区抗疫的每一寸机理。
在最难熬的1月底，社区买菜群里充斥着焦虑和无助的情绪。一位居民的降压药吃完了，在群里求助，医生邻居给出了用药建议，又在别的邻居那儿找到了可以替代的药品，最终请物业把药送去了求助者家中。
“身处那个环境中你就很清楚，社区自身在疫情防控任务面前捉襟见肘，连上门排查都很吃力。”熊晓冬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如果能把社区居民动员起来，利用这些身边的专业人员开展防控，社区工作就会事半功倍。
“发挥社区居民的主体作用，通过基层党建引导居民中的专业人士参与社区治理，利用熟悉社区情况的优势，从容有序应对突发紧急事件。”在全国两会期间，熊晓冬根据新冠疫情期间的调研，对社区治理提出了建议。
来自疫区的代表带来了接地气的疫后思考：恩施州村医杨芳代表建议提高村医待遇，在偏远农村增设大喇叭，以便乡村老人获知防控信息；襄阳市襄城公厕清扫队队长王莉代表建议尽快完善环卫作业标准化，推行与突发公共卫生应急响应级别相匹配的环卫作业标准，保障环卫工人等户外劳动者的安全……新冠疫情牵动着各条战线上的普通劳动者，村口街头的声音通过代表直达庙堂。
以地域论，湖北和武汉是一线；以分工论，医卫界是一线。2020年全国两会共有217位来自医卫界的代表委员，在新冠疫情之下，他们的建言格外受人关注。
全国人大代表、无锡市人民医院副院长陈静瑜是心胸外科专家。作为不在疫区的医学专家，陈静瑜借助全国人大的建言渠道，在疫情防控的关键时刻主动请缨。
2月18日，陈静瑜建议国家成立武汉新冠肺炎ECMO特别救治队，并表态愿赴武汉参与救治。3月2日，刚完成首例新冠肺炎晚期病人双肺移植的陈静瑜再度建议组建国家级肺移植团队，进行新冠肺炎肺移植。
彼时，全国重症病例占13.8%，危重病例占4.7%，许多危重病人在死亡线上挣扎，其中还有不少受到感染的医务人员。
4月16日，陈静瑜接到了国家卫健委协调组建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医疗救治组肺移植专家组的消息，并被任命为组长。
不惜成本一心救治病人是令陈静瑜感触最深的抗疫记忆。
“普通的肺移植一般要花费六七十万，而新冠肺炎病人的治疗花费远超于此，单是负压手术间就要七八万，手术之后还要安排七八名医生、二十名护士三班倒看护。”全国两会期间，陈静瑜告诉媒体记者。
早期建言聚焦具体防控办法
据全国政协提案委员会主任李智勇介绍，该委1月26日收到了第一份跟疫情相关的提案后，就建立快速通道，对疫情防控等时效性较强的提案及时分类，当天接收，当天送阅读。
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律协副会长朱征夫等人的提案是目前公开报道中最早涉及新冠疫情的提案，递交日期是2月3日。
早在疫情暴发时，很多代表委员就已聚焦于此。与全国两会期间论及体制机制方案不同，早期讨论更多的是具体的防控办法，如实施集中隔离、更新诊疗方案、派遣专业队伍等。
朱征夫所在的一个微信群一直密切关注着疫情进展，这一群里，聚集了很多代表委员。
广州中医药大学教授罗颂平也在这个微信群里，她提出的“集中隔离倡议”在群内引发讨论：怎么划定隔离标准？ 选择什么场所？ 有没有法律问题？群里的医生、律师和企业家各抒己见，讨论热烈。
直到2月2日，武汉市、湖北省相继明确对“四类人员”实行集中隔离收治工作，朱征夫又根据武汉市的规定对提案做了修改，次日便提交全国政协，建议全国其他省份也立即采取集中隔离措施，统一救治。
他们的提案总结了七点，建议征用民用设施作为隔离场所，参照医院传染病区进行封闭管理，甚至具体到应该为主动申请隔离的人士提供隔离服务，但应由申请隔离者自行支付食宿费用。
“当时考虑到假期即将结束，全国范围的人口流动会对各地防控带来极大压力。”朱征夫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非常高兴看到后来各地普遍采取了集中隔离的策略。
▶下转第2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