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永恒轮回隐喻的解读

牧歌

摘要：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以大量隐喻来言说其以永恒轮回为显著代表的超人哲学。传统上，永恒轮回这一思想如何被认为是尼采艺术作品的基础思想是存在争议的。因为查拉图斯特拉那些明确提出永恒轮回的地方很少，而且是孤立的。本文将研究重点从查拉图斯特拉的教义方面，转向它的叙述方面，从建构的层面分析尼采如何体现和实施他关于永恒轮回的思想。

关键词：查拉图斯特拉;永恒轮回;重现

中图分类号：B51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2177（2020）02-0037-03

本文以尼采通过查拉图斯特拉之口所说的谜语为切入点，指出永恒轮回思想是其基础概念或基础思想①。部分学者以一种更文学的方式，将查拉图斯特拉的叙述解读为一种成长小说，描述查拉图斯特拉在其中学习如何唤醒、面对、教导和肯定他关于永恒轮回的思想。②但这些学者同时指出，主人公查拉图斯特拉本人似乎从未充分表达、证明、赞同或明确肯定永恒轮回的思想。当查拉图斯特拉提到这一思想时，他（或他的灵魂）在做梦、醉酒或疗养（或回忆这些时刻），抑或是唱歌。并且，尼采会把不同的、看似不相容的思想版本放进奇怪的、显然不合格的人物的嘴里，比如《幻觉与谜语》一章中的侏儒，或者《康复》一章中查拉图斯特拉的动物，或者《觉醒》一章中的高级人物。因此，部分学者得出了各种尚存在争议的结论：尼采的意图仅仅是将查拉图斯特拉作为一个有用的虚构、神话形象、假想的思想实验、似是而非的故事或实际的假设而永远重现;他认为永恒的轮回是一种无法传达的深奥或神秘的洞见;他头脑中没有单一且统一的学说，或是他设计了永恒的重现作为一个高贵的謊言，用来掩盖他真正的深奥的观点;他想让我们注意到，永恒的重现是有缺陷的，是一种不连贯的或自我消耗的思想。

在本文中，笔者提出了另一种选择，尤其是在文学上，对尼采的隐喻的理解。既然这是一种关于时间的思考，既然查拉图斯特拉叙述了虚构人物查拉图斯特拉的生活，那么这本书的相关叙述方面就必须关注查拉图斯特拉生活中的事件年表。更具体地说，尼采在解释查拉图斯特拉基本概念的同一回忆录中写道，永恒轮回是查拉图斯特拉对万物无条件和无休止重复的循环过程的教导。但查拉图斯特拉的生活本身就是其中之一，因此他的生活叙事必须以某种方式展示其在生活中无条件的、不断重复的循环过程。尼采第一次在《同性恋科学》上发表时就提出了永恒轮回的想法，因此，尼采的书应该想象查拉图斯特拉重新体验他之前已经经历过的生活。

1 狄俄尼索斯神的形而上学

这种对尼采的隐喻的新理解有助于解释他在《偶像的黄昏》一书中的结论性签名：“我，哲学家狄俄尼索斯的最后一个门徒—我，永恒轮回的老师。”③尼采的部分意思，正如文章的其余部分所显示的，是他从古希腊酒神的神秘崇拜中学习了查拉图斯特拉关于永恒轮回的思想。④事实上，尼采在完成查拉图斯特拉的第三部分前不久写的一封未发表的便条中明确指出：“我发现了希腊人：他们相信永恒的重现！这就是神秘信仰！”但这些神秘的邪教并不关心解释、辩护或证明他们的教义。相反，他们在狄俄尼索斯神的神话故事中，对关键情节进行了仪式化的表演。在《悲剧的诞生》一书中，尼采强调了狄俄尼索斯的分裂和重新整合，并将其解释为叔本华个性化的形而上学。然而，他又强调了狄俄尼索斯的死和重生到他同一个生命中的相关事件，并且他将这一事件解释为展示了一种永恒轮回的形而上学：“狄俄尼索斯的《切成碎片》是关于生命的诺言：生命将永远重生，从毁灭中返回家园”。⑤正如尼采在14年的间歇期后重新介绍狄俄尼索斯神时所说的，他对狄俄尼索斯的哲学有了更多的了解，因为他把自己的第一本著作作为祭品献给了狄奥尼索斯，而这些新的秘密中最重要的就是酒神狄俄尼索斯是谁。当我们考虑查拉图斯特拉对狄俄尼索斯神话的普遍暗示，以及尼采对查拉图斯特拉与狄俄尼索斯的认同时，很有可能，狄俄尼索斯永恒重现生命的希腊神秘崇拜表演，实际上正是尼采创造查拉图斯特拉永恒重现生命的典范。⑥《悲剧的诞生》解释了希腊人如何创作悲剧诗，揭示了他们酒神学说的秘密，而查拉图斯特拉则是尼采自己的悲剧诗，他在诗中揭示了永恒轮回的秘密。

查拉图斯特拉的表演方法尤其得到尼采自己的支持，他将自己的杰作描述为一种类似于瓦格纳歌剧的戏剧。尼采在《看！这个人》中指出，如果他以“理查德·瓦格纳”的名字出版了他的查拉图斯特拉，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正如罗杰·霍林雷克首先强调的那样，尼采认为查拉图斯特拉是四部分的基桑特昆斯维克，类似于瓦格纳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四部曲》。⑦这就是为什么尼采写道： “《第四个不合时宜的冥想》题为“拜罗伊特的理查德·瓦格纳”……阅读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和未来的节日，伟大的正午》只有世界历史口音;真正的诗人的真实心理，查拉图斯特拉的诗人”。但是瓦格纳自己写了如下著名的关于他在整个艺术作品中的意图：

Alberich和他的戒指就不可能伤害神，如果后者还没有准备好迎接灾难的话。那么，这场灾难的核心在哪里呢？看一下第一个场景，在Wotan和Fricka之间，这最终导致了《女武神》第二幕的场景。把他们两个结合在一起的僵硬的纽带，源于爱的不自觉的错误，那就是超越不可避免的变化规律，保持相互依赖，这种对客观世界永恒更新和变化的抵抗，使他们两人都陷入了无爱的相互折磨之中。因此，戏剧的过程显示了接受和让位给变化性、多样性、多重性、永恒的现实性和生命的新性的必要性。

笔者认为，尼采同样想要传达他自己的自然观的真理，这个叙述贯穿了他的整个创作，不仅仅是在查拉图斯特拉或其他人物谈论或歌唱这个观点的地方。正如瓦格纳魔戒中主人公的生活和行为是为了戏剧化他对永恒变化现实的洞察一样，查拉图斯特拉的生活和行为也是为了戏剧化尼采所认为的永恒轮回的深层现实。因此，尼采艺术作品中虚构的主人公并不是与某种抽象的永恒再现的概念有关，而是与叙事结构本身所体现的永恒再现的现实有关。虽然这个主人公确实发表了一些重要的演讲和歌曲，在这些演讲和歌曲中，他可以说是唤醒、面对、教导并肯定了永恒轮回的思想，但实际上是这本书戏剧的叙事过程展示并实施了这种思想。

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书的第四部分的结尾处，叙事将查拉图斯特拉描绘成一个光芒四射、坚强有力的人物，因此似乎无限期地推迟了从书一开始就预料到的死亡。然而，在第4章和第5章中，笔者根据他对埃斯库罗斯的四部曲和新约叙事的典故，认为尼采将第四部分设计为一部描写戏剧和哲学发展的戏剧，在第一至第三部分中，按照时间顺序叙述了悲剧三部曲结束之前的戏剧和哲学发展。因此，查拉图斯特拉的故事有两个结尾：按时间顺序是第三部分的高潮，按结构是第四部分的萨提尔的分析。这意味着，浮士德在第三部分结尾处敲响午夜第十二个钟声实际上是查拉图斯特拉悲剧的结束。但“午夜”是尼采表达死亡时刻的象征，因此，这个结论实际上是对查拉图斯特拉死亡时刻的描绘。因为查拉图斯特拉完全不存在，因此无法感知任何逝去的时间，他的视角必须显示他立即回到他的同一个生命。这就是为什么尼采在第三部分结尾处，用查拉图斯特拉的最后一句话，描述了他对这个秘密启示的快乐和肯定的回应，即他永远与生命结为一体。

事实上，尼采构建了这个启示，使它实现了一个早期的预言性愿景，在这一愿景中，查拉图斯特拉看到自己跨过死亡时刻的大门，回到了他最遥远的童年。

2 查拉图斯特拉的预言能力

理解此书的另一个明显的困难与查拉图斯特拉的许多未解释的梦、幻象、谜语、秘密、寓言和符号有关。所以在第三章，生命的无限重复需要尼采的叙述来展示查拉图斯特拉正在过着他以前已经有过的生活。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尼采很少描写查拉图斯特拉对他前生的记忆。根据部分学者的解读，这是因为查拉图斯特拉的永恒轮回的生命，如果包含任何先前重复的记忆，将不会是相同的。但笔者认为，学者们还没有认识到尼采强调查拉图斯特拉预言能力的叙事意义。查拉图斯特拉不仅经常把自己称为先知，尼采还设计了自己的叙事结构，使查拉图斯特拉的预言性愿景始终得以实现。这个设计是为了实现查拉图斯特拉的重复生活的循环过程，使他能够记住一个过去，这也是他的未来。因此，要对查拉图斯特拉的许多幻觉、梦想和符号进行恰当的诠释，就需要注意查拉图斯特拉的记忆或预感能力的表现，而这种能力是由叙事中关于永恒轮回的根深蒂固的思想所带来的。查拉图斯特拉之所以能预知他的死亡和回归，是因为他曾经死亡和回归过，因此，这样就能够记住和预见他死后又回来的那一刻。仔细检查尼采的叙述，查拉图斯特拉的“最糟糕的思想”与他的童年记忆有关。这种记忆埋藏在他的潜意识里，使他产生心理上的痛苦，表现为可怕的象征性梦境、幻象和声音。然而，在救赎的“伟大的正午”时刻，查拉图斯特拉变得强大，足以令他清醒—也就是说，要使他的理性意识浮出水面—他记忆中真理的永恒重现。

值得注意的是，关于尼采对查拉图斯特拉的描述，有一组重要的解释困难，他惊恐地意识到小人物、憎恨和指责生命的人，必须永远地重现。根据传统的分析，永恒的复归是一个无条件和完全肯定的教义，因此这个教义教导查拉图斯特拉如何肯定所有的生命，即使是让他感到恶心的小人类。但这一分析忽略了尼采对永恒重现的其他描述，即选择性教条。同时也无法解释如何肯定小人物和他永恒的复现与查拉图斯特拉战胜小人物的目标，即创造超人的目标是一致的。查拉图斯特拉只有当他发现他对生命永恒轮回的“铁锤”思想将导致矮小的人类想要尽可能地缩短他所憎恨的生命时，他才会克服他的恶心。当然，查拉图斯特拉对于终结渺小人类过去的永恒重现无能为力。但是，通过将这种有选择的思想带进这个世界，他就能够间接地结束这个渺小的人类目前的存在，从而阻止一个会永远重现的未来。通过这种方式，尼采的书的高潮描绘了查拉图斯特拉行动的精确时刻，迫使人类遵循生命的悲剧性法则，并开始自我克服。正如为了权力而牺牲生命一样，人类也必须为了超人而牺牲自己。事实上，尼采在他的书的结尾，展示了查拉图斯特拉如何遵循自己的命令，并制定了自己的悲剧性死亡。

注释

①在查拉图斯特拉和其他地方，尼采使用了两个德语术语来指代他的思想，“Wiederkehr”和“Wiederkunft”，分别由考夫曼和其他人翻译为“回归”和“重现”.除了查拉图斯特拉，尼采还用第三个术语“重复”来指代他的学说—考夫曼等人将其翻译为“重复”.笔者不认为尼采用这些不同的术语来表达任何原则性的哲学区别，在这项研究中，笔者跟随大多数学者使用单一的英语术语“重现”、“轮回”来指尼采的学说.

②Lampert 1986（第259—260页）; Higgins 1987（第98—104，131—158，191—201页）;Gadamer 1988; Schacht 1991（231页）; Gooding-Williams 2001（183页）.

③尼采1888年的笔记包括一本将狄俄尼索斯和永恒重现哲学联系起来的书的计划.

④在他后期的《看！这个人》中，尼采明确地将永恒的轮回称为查拉图斯特拉的教导.他在《偶像的黄昏》中把自己描述为永恒复归的导师，这是没有矛盾的，因为他声称自己是哲学家狄俄尼索斯的最后的门徒，他把自己想象中的未来哲学家查拉图斯特拉和狄俄尼索斯联系在一起.

⑤Del Caro（1988，69，82—83页;1998，79，82页）讨论尼采后来对狄奥尼索斯作为一个人格化或永恒重现的象征的解释.但他在阐明尼采对神秘邪教仪式表演方面的兴趣，或尼采强调狄俄尼索斯在同一生活中的永恒重生方面研究较少.

⑥Del Caro（1988，66页）给出了我们应该认真对待狄俄尼索斯的《酒神曲》的一些充分理由，并同时指出，这部作品的共同主题是死亡和逝去.参见Crawford 1995（227—258页）.

⑦尼采对查拉图斯特拉的设计包括诗歌、戏剧、歌曲和舞蹈—瓦格纳在古希腊悲剧中发现的所有艺术作品的关键组成部分都融合在了一起，并希望能在他未来革命性的新艺术作品中重新组合.尼采的发明还包括音乐伴奏的指令，如面向舞蹈的节奏鞭子、响板、竖琴、沉重的轰鸣钟;还有一种不和谐的歌剧般的痛苦的呼喊声，汩汩声，驴叫声;甚至将德语塑造成一种铿锵的音乐（Parkes 2005年，第27-31页）.

参考文献

[1]尼采.权力意志（上下卷）[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7.

[2]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3]尼采.扎拉图斯特拉如是说[M].黄明嘉，娄林，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

[4]尼采.看哪，这个人[M].张念东，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5]尼采.瓦格納事件尼采反瓦格纳[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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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Ulrlch Brocaling.On Creativity：A brainstorming session[J].Educational Philosophy and Theory， 2006（38）：4.

（编辑：王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