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人为善

徐树建

黄海洋养了一只大黑狗，叫大黑。大黑又高又大，威武雄壮，一身黑毛像缎子一样闪亮，黄海洋喜爱得不得了。可有一点不好，就是大黑性格太暴躁，攻击性太强，见到人就狂吼狂吠的，虽然没咬过人，但不少人被它吓过，好多小孩甚至被它吓得哭爹喊娘。

俗说话，菜花黄，狗发狂。现在油菜花开得正灿烂，一时间村里接连发生好几起狗咬人事件，狗主人赔钱不说，还伤和气，最严重的是，一个小女孩的脸都被狗咬得破了相，官司一直打到法院，原本客客气气的两家人一下成了生死仇敌。黄海洋听了不由得暗暗担心，万一自家大黑咬了人可就不得了了。

海洋妈一脸担心地说：“海洋，大黑不能养了，迟早是个祸患，要不，卖了吧！”

原来妈也想到了这点，可黄海洋哪里舍得，说：“妈，没事的，我把大黑拴得牢牢的，哪里就咬着人了。”

这天，黄海洋在院门口坐着喝茶，脚边躺着大黑。这几天大黑神情有点怪怪的，时不时对着空气吼几声，相当烦躁，连眼珠子都是红的，十分吓人。院门外就是公路，乡村公路上车子不多，半天才有一辆驶过。这时，随着一阵引擎声，一辆小卡车慢慢开了过来，“吱”的一声停下，车门开处驾驶员下车走过来说道：“師傅，借个火好吗？”

原来这人烟瘾犯了，黄海洋还没开口，意外发生了，大黑嘴里突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不好，这是大黑要进攻的信号，黄海洋刚要阻止，说时迟、那时快，大黑蹦了起来，怒吼着闪电般直奔驾驶员而去，一时吼声如雷，十分吓人。

这下可把驾驶员吓坏了，转身就跑，三步并作两步跳进驾驶室，关上车门，身后大黑刹不住，“砰”的一声撞上门。这下大黑更火了，疯狂地跳着、扑着、吼着，嘴里白沫四溅。

黄海洋拼命吆喝大黑回来，可大黑根本不听，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就在这时，驾驶员发动了车子，显然有些慌了。车子动了，大黑见咬不到人，竟拦在车前面，更加疯狂地扑咬，眨眼间车子提了速。一般来说，狗见车子行驶会让的，可大黑不仅不让，反而进攻得更凶猛。

狗不让，人让，驾驶员猛打方向盘，谁知大黑也扑向同一个方向，“咚”的一声撞了个正着。大黑一下被顶飞出去几米远，倒在地上打滚、惨叫，驾驶员慌乱之下卡车直开过来，大黑一下子被轧了个正着。几声惨叫过后，大黑不叫了，惊慌失措的卡车也停下了。

这一切太快了，直到这时黄海洋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忙跑过去，却发现大黑已不动了，身下一大摊血迹，那驾驶员也吓傻了，下了车呆呆看着，不知所措。

黄海洋蹦跳起来：“你赔我狗！”

卡车驾驶员脸色发白，一半是刚才被狗吓的，一半是不知道黄海洋会提出什么离谱的价码，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是狗先咬我，我无意中撞上它的。这个，不过我肯定得赔，毕竟狗是我撞死的，大哥，你说赔多少？大哥你可不要吓我哦，我只是个做小本买卖的，不是什么大老板……”

黄海洋一瞪眼：“你什么意思？你看我是一个瞎讹诈的人吗？这样吧，这样的狗卖给狗肉店至少两百块。但狗也有责任，是它先攻击你的，你就给一百块钱好了。”

黄海洋这一点倒没有吹牛，他一向是个本分人，敲竹杠的事他才不屑干。卡车驾驶员一听喜出望外，连连点头说：“不多不多，大哥你是个实诚人，我给你钱。”

驾驶员说着伸手到口袋掏钱，刚插到口袋的手猛地一下僵住了，脸上尴尬得不得了，黄海洋斜着眼看着，说：“你不会想告诉我你没带钱吧？”

驾驶员那表情是想挤出一丝笑，可比哭还难看，说：“不敢瞒大哥，钱倒是有的，可我想起来了，这钱是救命钱。我妈得了阑尾炎躺在医院，医生说手术费要四千块钱，缴了钱才能动手术，我好容易才把钱凑足了，口袋里就四千块，一分都不多……”

黄海洋冷笑起来：“编、继续编！”

驾驶员更为难了：“我说的全是实话。大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也摸得着你家了，回过头这钱我一定送上门……”

黄海洋再次打断他：“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如果你不来，我又到哪里找你？”

话音刚落，黄海洋身后有人大声嚷嚷着开口了：“海洋，说什么呢？有人红口白牙地咒自个的妈生病的吗？不就是一百块钱吗？还得理不让人了？人家不给，妈给！”

原来是黄海洋的妈过来了，老太太怒气冲冲，又说：“海洋，你也太过分了，人家妈在医院里躺着，你竟然不让人走？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懂吗？”

黄海洋一下子慌了，笑着说：“妈，瞧您说的，我跟这位兄弟逗着玩哩。大兄弟，你走吧，慢着开。对了，祝你母亲身体早日康复！”

回过头黄海洋就把大黑埋了，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那驾驶员说话果然算数，第二天就送了钱过来，再一问，原来是邻村的。

这事原本就算了结了，谁知第三天风云突变：黄海洋邻居家的狗咬死了人。

邻居家的那狗原本蛮老实的，谁知突然间就把村里一老人咬了一口，咬得不重，也就破了一点皮，那老人也没往心里去，谁知人很快就不行了，再一查，竟然得了狂犬病！这是绝症，没多久老人就死了。这家伙一下子闹开了，不仅是两家人打得不可开交，连上面都惊动了，然后火速宣布一项决定.乒斤有没登记、没打狂犬疫苗的狗，一律打死，自个舍不得打，上面派人来打，立即执行，决无商量余地！

村里顿时惨叫声四起，狗全被杀光，狗主人再爱狗也无话可说，万一自家狗咬人呢？

黄海洋却早已目瞪口呆，邻居的狗咬人，难保自家的狗不咬人，何况大黑原本就狂躁，一旦咬了人，破了大财不说，置人于死地的亏欠感一辈子也难抹平啊。这么说幸亏那驾驶员撞死了大黑。

黄海洋这么一想便推出电瓶车，妈问道：“干什么去？”

黄海洋神态坚定地说：“找那个驾驶员。”

妈惊叫道：“你还想怎么着？还想跟人家要钱吗？”黄海洋却已一溜烟跑远了。

直到晚上黄海洋才回来，妈气得没法说：“嗬，咱家儿子能干了，都打上门跟人家要钱了？”

黄海洋眉飞色舞地说：“妈您误会了，我不是要钱的，我是还钱的。”

妈一愣，黄海洋又说：“要不是人家，咱家狗说不定也咬了人，那样的话祸就大了，即使不咬人狗也难逃一死。我想起来了，那几天大黑眼睛一直血红血红的，看人也怪怪的，现在想来就是它发病的前兆。幸亏那兄弟撞死了它，原来那兄弟是我的福星啊，想来想去决定还钱给他。我还买了营养品给他母亲，可把他家人高兴坏了，一个劲儿地夸我是好人，不讹人不说，还特地上门还钱，他们一家尤其夸妈您，说您教子有方。然后哩，那兄弟坚决不让走，非留我吃饭，这么着我俩还成好朋友了，真所谓不打不相识哩。”

妈听了喜得一拍巴掌：“我儿子成人了。”

海洋最后发自肺腑地说：“妈，还是您说得对，要与人为善。与人为善，老天爷全看着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