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脚张望
2020-05-26冯歌迪
作者简介:冯歌迪(1999-),女,汉族,广东东莞人,本科,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专业。
不知不觉,投入大学的怀抱已是三年多的光阴。
作为新人踮脚张望的新鲜感仿佛还跳跃在神经里,每天与难啃的课程、繁杂的工作作斗争,日渐人比黄花瘦。
大家好像还是那样,没心没肺地玩闹,撕心裂肺地控诉课程,集体嗑药似的干啃书本啃半截早上,飘荡着身体睡进教室直到某节课某时刻突然饿回了魂开始狂吃……一切,好像还是高中那样。
对于这几年的大学生涯,我是没什么感觉的。好像一条面筋被反复折叠拉扯蹂躏后扔进锅里油炸,区别只在两面翻成了打滚翻,面筋表示面无表情。反正很快就成老油条了,要上桌了。
明明到了一个节骨眼,明明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段,却像台风一样来时气势汹汹、雷霆万钧,逼到眼前时就进入了台风眼,风平浪静,当过了以后,又化为象牙上精美的装饰金边。
老一辈们一提起就摇头感叹的大学,学子们一提起就心神荡漾的大学,为全民关注的高考后的大学,我一直踮脚张望的大学,就在一个普通的晴天,风和日丽,如水般浅浅流开,氤氲起的迷雾笼罩着这段已经悄然开始的路,没有一点真实感。
读书,读书,读书,工作,工作,工作,像混日子一般充实地浪荡着,又像是《等待戈多》里漫无边际的等待,等待。迷茫又无知。油条扔进锅里要怎么炸?放多少油?炸多久?卖得出去吗?懵懵的。这倒颇像一幅废柴心态,反正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去做了。
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踮脚张望,哪里都是路,反而没了路。
早早就规划了日后大致的发展方向,但似乎被大学的斑斓耀花了心。曾经笃定要认真钻研学术的坚持,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虎犊子脾气,一进了大学门,似乎都无形间被消解融化在空气里。排山倒海的工作,陌生无措的课业,人与人之间带着假面的微笑,蜘蛛网般纠葛不清的关系……繁重的精神压力抽干了我肺腔的空气。大学便是社会的缩影。我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隔墙张望,看着庞然的社会机器仿若收割机般啃噬撕扯着一代又一代纯白的新生,让时间给他们染上红,染上黑,因生活而面目狰狞,因岁月而沧桑皱缩。
何时墙外的我也要穿越这栋墙跳入另一个世界?何时社会会张着血盆大口来到我跟前?而我又会以怎样的姿势被吞噬?又可能以怎样的姿势逃离……眼前我的日常几乎充斥着各种工作,天天大事小事不断邮件不断麻烦不断,单纯的学习生活被折断了翅膀不知坠入何方。如此为工作繁忙,逐渐被社会的泥粘身,到底是否偏离了我原本的计划?一心向学的心被冲散成丝,飘摇着像断了线的风筝。作为人本能的社会性强势迫使我迅速地成为社会的小细胞,那股莫名的强力让我的小小坚持成了微弱的火苗,仿佛抓着大海中的浮木漂荡,从地图上的东边漂到西边,从北边漂去南边,像个没有家的人。
自由人并不自由,你所说的包容是什么样?我的坚持是否只剩这条浮木?踮脚张望的我看着墙内漂浮的“我”,心生无边的无奈,夹杂了彻骨的空寂。
私下我们聊天时,说起未来,那种像牵线木偶一般的无奈几乎化成实体,看似不咸不淡的语气,颇像是废柴与废柴的惺惺相惜。站在生命最低的地方踮脚张望,才更加觉得自己渺小得毫无存在感。
也就是到了这里,才更加懂得生活的艰辛。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没有“容易”二字可说。学会承担个人前程发展的重担已经是十分艰巨的考验。怎样才是适合自己的路?到底是芳草萋萋长的那一方水土,还是枳花明驿墙的那一寸古巷?到底是为人师表,还是为国捐躯?认识自己,本身就是千古年来生而为人绕不开又绕进去的深刻命题。除此之外,尚有家庭关系的负担和社会关系的梳理。我们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的集合。浮生长恨欢娱少,苦难与麻烦从来都是生活的底色,承载着芸芸众生数以万计的梦与想。回首向来萧瑟处,只觉曾经那些每分每秒的阳光与幸福都是奢侈,像是命运女神手指缝隙中不经意间漏下的福赐,偶然让某些平凡的人捡拾到了,因此成了他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亮色。
长大的一个鲜明感受便是,身处暴风眼里时,我是平静的,平静得毫无人气,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甚至心里还在刷着无关紧要的弹幕。仿佛有个极强的屏障突然打开,屏蔽了我的痛觉以及情绪,让我维持在“平静”的状态。当然,屏障是有期限也是有强度局限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失效,让包裹的情绪点点滴滴渗出,把五脏六腑搅和地稀巴烂,然后再若无其事地慢慢愈合,一如春风不改旧时波的镜湖水。生活以强势的方式要教会年轻人这一点。他深处的眼睛波澜不兴地凝视着每个少年,沉默地矗立在前方,千百年来都矗立在哪儿,逼迫你接纳他,了解他,习惯他,学会他——“平静”与“微笑”便是成年人初步的生存法则。
踏着星光熠熠的时空,群星闪耀着,奔腾着,一跃向前,长虹贯日,万物总是安然地在自己的轨道中自如地流转。我的踮脚张望,便是扒着大学的高墙窥探一個未知的世界,一个巨大的秘密。那世界大得能让每个元素忘了自己,巨大的吸引力有着致命的危险诱惑,在里面打滚的每个人都染上了星光的色彩。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们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吗?为什么这世界看起来像是一只迷惘的眼睛?高墙外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的我,莫名得淌下泪来。
穿过树荫而盈满翠绿的阳光砸在眼睛里,星星点点地溢出,滴在衣领上。捂着略酸疼的眼睛,才有了生命存在的实感。踮脚张望,那个世界与我之间,野花膨胀着花蕾,无尽的时光在无尽的我眼前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