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蛐蛐（下）

郭述军

“妈妈，怎么城市里有这么多可怜的孩子呢？”即使不看那些字，或者说他也看不懂那些字，但安然能用自己的方式判断，一个人要是给别人跪着，肯定非常可怜。

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安然。

有人回答了：“那个孩子是小骗子，每天都来，一天换个地方，怕被人认出来。”

妈妈说：“不可能吧，谁家会让这么小的孩子跪在街上？”

就是，一点爱心也没有。安然很瞧不起给他答案的那个叔叔。与他相比，安然看见推轮椅的女孩停下了，犹豫了一下。她仔细看看地上的孩子和孩子面前的字，然后咬咬嘴唇，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伸手抓起塑料盆，一跛一跛地走到男孩面前，小心地把钱倒进他的饭盒。“哗”一声，金属撞击，声音不大，却令人心颤。

这一切被一位从人行道上匆匆而来的阿姨看得真切。她没说话，直接站到了跪在地上的男孩对面。男孩的眼睛肯定是定格在了阿姨的脚上。他根本没抬头，可谁都看得出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继而呼地蹿起，头也没回地跑掉了。阿姨冲他的背影喊了声：“看回家不打断你的腿。”面对众人的惊疑，阿姨面带难堪地说，“他是我儿子。”

“你怎么能让孩子这么做？”人们的气愤骤然而来。

“是啊，太过分了。”

阿姨给大家解释说：“这孩子去网吧成瘾了，家里不给他钱，他居然想出了骗人的把戏。原来我也不知道，刚才有位同事告诉我，说他在这儿跪着乞讨。我气坏了！”

原来真是个小骗子。连安然也认可了。人们都说回家得好好教训他一顿，孩子是棵小树，不修剪，将来长不成栋梁之材。

阿姨端起地上的饭盒，来到女孩跟前，很小心地把里面的钱倒回去，然后急忙追赶自己的儿子去了。现在，女孩的塑料盆里的钱比原来更多些，那是她用爱换来的。

安然忽然又说：“妈妈，我还是想买个小兔子。”

“不是说不买了吗？”

“可是我又想买一个。”

“那你自己去，就在那。”他们才离开老婆婆的小摊不足十几米。安然拿了钱跑回去。

“婆婆，我买一只小兔子，给您钱。”他递过三块钱。

老婆婆卻只接了两块。“不是三块钱一只吗？”安然问老婆婆。老婆婆笑眯眯的样子很像他的外婆，一脸慈爱。她说：“从你刚才给那个唱歌的孩子三块钱开始，我的小兔子就降价了，两块钱一只了。”

“真的吗？”

“当然啦，不过，只给你一个人降价。”

“谢谢婆婆。”安然拿了小兔子跑回来告诉妈妈，小兔子只要两块钱，现在是不是可以把剩下的一块钱给唱歌的小孩呢？

妈妈当然不能反对，她懂得这是培养孩子爱心的时机，马上答应他：“行，你去吧！”

安然跑过去，把一块钱和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放进塑料盆里。因为多了只雪白的小兔子，沉闷的塑料盆一下子显得活泼了。女孩看见了，激动地说“谢谢”。又对唱歌的男孩说：“弟弟，今天是咱们最幸福的日子，今天，咱们收到了第一个玩具，是只雪白的小兔子。”

弟弟伸出一只手摸索到塑料盆中，摸到了那只可爱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是雪白的小兔子。”他自言自语。

两双眼睛，四点泪花。

那天晚上，安然在城里转了一圈，回家时还是两手空空。可他比以往任何一次来城里都高兴。他用自己的爱心换取了两颗心灵的幸福感，这比什么都重要。路上，他没有留恋五彩的霓虹，也没有留恋鳞次栉比的大厦，而是很留恋那对小姐弟。

他想，他们肯定是城市里的“蛐蛐”，一直唱下去，生活下去。

出了城市，就能听见蛐蛐的叫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