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时尚的摄影叙事

2020-05-26聂景

摄影之友 2020年5期

聂景

展览前言

曾经，时尚摄影被认为是纯粹商业的产物。对此观念的颠覆始于时尚摄影挣脱杂志页面，得到严肃作家和学者的关注和研究之时。如今，时尚摄影不仅积累了大量专门的论著和出版物，并随着美术馆不断包容视觉文化的多元性，已经作为一种独立的语言被艺术界全然接纳。画廊和美术馆举办时尚摄影展览已是常态，正如本次展览一样。

时尚杂志不是为了持久而存在的。每个月新的期刊呈现着新的图片，贩卖着新的梦想。杂志制造成千上万的图片来兜售商品，并非所有图片都是商品的硬性广告，其中不乏富有摄影师独特创想和视角的照片，这些摄影师们通过新颖脱俗的审美，用照片构建超越时尚的叙事。

以这一现象为起点，展览“后时尚时代”囊括了极负盛名的摄影师的作品，比如尼克奈特、保罗罗维西、已逝的彼得林德伯格、迈尔斯奥尔德里奇、尤尔根泰勒以及传奇人物艾伦·冯·安沃斯，更有新一代摄影师，如布洛默斯&舒姆、索威桑德波、丹尼尔桑瓦尔德、薇薇安娜萨森以及埃里克·麦迪根·赫克。本展览中的摄影师们创作出了超越时尚的图像，用全新的视角探索时尚摄影的潜能。

?艾伦·冯·安沃斯，《富家婊，巴黎》，2004，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1尼克·奈特，《过去、现在和时装，迪奥》，2001，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超越时尚摄影的范畴

2塞巴斯蒂安·金，刊登于Teen Vogue，2011，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3张仁雅，《球。切割》，刊登于New York Magazine，2013，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时尚摄影中的艺术价值，在90世纪90年代以来开始受到艺术界的重视，在上海摄影艺术中心开幕的展览“后时尚时代”，即聚焦于时尚摄影中的艺术作品。策展人娜塔丽·赫斯多佛是一名艺术史学者，主要研究摄影史。她对时尚摄影的研究带来了很多新的思考，这些思考便融入本场展览中：一，有些时尚摄影是艺术作品，但并非全部。摄影师必须非常有创意，才能拍出有趣和新的图像。大部分时尚摄影是多余的，甚至是乏味的。二，时尚摄影会将几种流派结合在一起，比如肖像、街头摄影、实用艺术、人体摄影等。超越艺术观念也是非常有趣的，观看时尚摄影会让我们重新审视社会，比如刻板印象、性别问题、价值观、梦想，等等。有很多不同的方式来看待这些图像，作为策展人，娜塔丽·赫斯多佛想把这些不同的方式带给观众，让他们思考在杂志或社交媒体上看到的图像。三，时尚摄影有着悠久的传统，与杂志的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9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摄影都出现在杂志上，时尚杂志就是一个重要的例子。本次的展览主要涵盖当代时期（最近20年前后）的作品。今天，我们生活在一个观看、生产、消费和分享越来越多的图像的世界。数字技术和互联网改变了摄影的很多方面，娜塔丽·赫斯多佛为属于这个图像无处不在的世界的观众们策划了这个展览。但照片不会出现在屏幕上，只会留在相框里，留在博物馆的墙上。最后，娜塔丽·赫斯多佛还想通过本次展览讨论为什么这些特定的图像，需要观众花更久的时间观看，而非在小屏幕上以非常快的速度浏览数千张图像。

关于展览中的作品和摄影師的筛选标准或条件，娜塔丽·赫斯多佛认为，事实上，摄影中各种各样的摄影语言非常普遍，因此并不局限于时尚摄影的语言。她挑选了一些她非常看重的摄影师。这些摄影师都很有创造力和才华，但他们的作品并不新鲜。我们总是看到漂亮的女性（时尚摄影中大部分是女性）穿着漂亮的衣服。时尚摄影无非是对时尚业的宣传、推销。但娜塔丽·赫斯多佛想把艺术家以及特定的图像聚集在一起，他们超越了为时尚行业拍摄图像这个简单的想法。娜塔丽·赫斯多佛对时装品牌不感兴趣，但是她对图像制作和图像的力量感兴趣。她希望这场展览带来令人惊叹的图像，这些图像可以超越时尚而被欣赏。许多摄影师在时尚摄影领域工作了很多年，甚至几十年（比如尼克·奈特、彼得·林德伯格、保罗·罗弗西始于90世纪80年代）。他们必须非常有才华才能创作出新的图像，而且在从事这一行这么多年后，仍然对拍摄照片感到兴奋。这场展览汇集了最重要的时尚摄影师。娜塔丽·赫斯多佛没想到会聚集所有的大牌摄影师，但碰巧这些人非常有创造力，他们的摄影语言或观念能够不断更新。

时装与摄影的双重影响

时尚摄影往往受到时装与摄影两方面的影响，在展览中，娜塔丽赫斯多佛挑选了一些她认为有趣且有力的图片。作为摄影史学者，她的选择是以摄影为导向的。她认为对时尚不感兴趣的观众可以欣赏并发现有趣的作品。同时她也强调并不是所有的时尚照片都是有价值的，在一本时尚杂志中，大多数图片都很无聊，当然也可能有一些精彩绝伦的作品。这些是才华横溢的摄影师的成果，同时也是理解强烈视觉效果的优秀编辑或艺术总监的成果。

本次展览的主题是Bevona Fashion，所谓beyond，娜塔丽赫斯多佛的想法是，这些照片超越了时尚，超越了杂志图片（因为杂志图片不是有持久影响力的，每个月都会被新的图片取代，但书中的图片，影响力是持久的）。因此，她对BeyondFashion的想法是，观众会感到惊讶，会发现一些超出他们预期的东西。许多参观者可能会预期参观一场关于时尚、魅力、美丽面孔与模特的展览，但这场展览超越了这一点。展览中有美丽的时装，美丽的身体，但最重要的焦点是图像。

1叶莲娜·耶姆丘克，《东京》，2017，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2奥丽维亚·毕，《拉森》，2016，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3迈尔斯·奥尔德里奇，刊登于Vogue Italia，2002，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本次展览中的摄影作品主要是当代的时尚摄影，即作品主要诞生于过去20年前后。当代风格的照片是由在世的摄影师（除了去年去世的彼得-林德伯格以外，如今仍然活跃的摄影师）制作的。娜塔丽·赫斯多佛想把重点放在当代，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有如此多的图像产生和分享的世界里，我们不断地被这些图像所吸引（在我们的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电脑和电视上）。她认为今天的摄影师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必须与所有其他图像竞争，本次展览中的作品就是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我们生活在一个过渡时期，因为我们仍然有印刷在杂志上的图像，但我们花在屏幕上的时间越来越多。这是当代的时尚摄影与过去的时尚摄影相比不同的一点。这场展览不是关于时尚摄影史的，而是关于今天摄影师工作的诸多途径和方向。

娜塔丽赫斯多佛认为，时尚摄影是商业摄影，是在为一个行业服务，这是摄影师谋生的工作，其中某些摄影师报酬很高。但从一开始，时尚摄影也一直是真正的艺术家采用的一种流派。她认为，要在这个领域生存下来，必须要有创造力。爱德华斯泰肯、霍斯特·P·霍斯特、欧文佩恩、理查德艾维顿、赫尔穆特·纽顿、盖伯丁等摄影师让我们大开眼界，他们是商业摄影师，但对时尚摄影的评价很高。他们是时尚行业内报酬很高的摄影师，而且没有创作糟糕的作品。他们创作了数以千计极具创意的图像。

在时尚摄影中，摄影师总是对他们的照片进行修饰。娜塔丽赫斯多佛认为新技术（数字摄影）修饰确实变得更不显眼了，而且确实是媒介的一部分。PS过的图像已经成为常态。时尚摄影不是关于现实的，而是一种梦想。时尚摄影是虚构的，不是纪实的。在21世纪发生的事情是，现实模仿图像。摄影对我们的生活有很多方的影响，事实上，我们生活在一个所有人都会修饰图片的社会里。

面重新定位的时尚与时尚摄影

当代时尚摄影如今被当作艺术看待，至于这是因为时尚摄影本身的改变，还是社会文化环境的改变，娜塔丽赫斯多佛认为越来越多的人对时尚的兴趣，时尚摄影也被追捧。时装设计师也被视为艺术家，当然并不是全部，比如山本耀司、川久保玲等才是真正的艺术家。博物馆向时装设计师开放他们的展墙，也向时尚摄影师开放展墙。传统的时尚摄影中也存在实用摄影的特征，会有些固定的拍摄套路，但是时尚摄影的商业性与艺术性之间有着不可忽视的联系。当然，在时尚摄影中产生的大多数图像都只是时装的“插图”（一件漂亮的裙子、腰带，或是宣传品牌）。但娜塔丽赫斯多佛的感觉是，如果制作出强烈的视觉效果，就会对人们产生更好的影响。她认为尼克奈特的照片都是艺术品。时尚摄影虽然具有销售时尚产品的功能，但作为图像，其影响是持久的。

在摄影史中，商业性的时尚摄影一直都受到艺术和摄影的影响。因此当代时尚摄影中的艺术价值不仅受艺术影响，同时艺术界也接纳了时尚摄影。20世纪20年代，同为艺术界出身的曼雷和爱德华斯泰肯为时尚界工作。盖伯丁受过艺术教育。因此，时尚和艺术之间的联系一直很紧密。在21世纪，商业摄影和艺术摄影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今天，时尚摄影师在美术馆、博物馆展出，他们在画廊、拍卖会上出售自己的作品，而且不区分个人作品和商业作品。薇薇安萨森（Viviane Sassen）由一家非常重要的画廊代理，她为品牌和杂志工作，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到了展览上。如今，越来越多的艺术家为品牌工作，比如托马斯迪蒙德（Thomas Demand）与普拉达的合作。

1尼克·亲特，《亚历山大·麦昆的蛇》，2009，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2彼得·林德伯格，《琳達·伊万格丽斯塔，纽约》，1992，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1彼得·林德伯格，《艾斯黛尔·勒弗布，凯伦·亚历山大，蕾切尔·威廉斯，琳达·伊万格丽斯塔，塔嘉娜·帕迪斯和克里靳蒂·社灵顿，圣莫尼卡》，1988，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2张仁雅，《胶纸》，刊登于Ginza Magazine，2013，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3埃里克·麦迪根·赫克，《川久保玲》，2017，上海摄影艺术中心提供

当代时尚摄影的新力量

当代时尚摄影也时常探讨当下的社会话题，这种方式与纪实摄影相比，娜塔丽赫斯多佛认为好的时尚摄影师也会在他们的照片中带来有趣的问题。他们需要得到好的艺术总监或编辑的批准才能刊登这些作品，而且这再一次超越了时尚本身。当代时尚摄影中也与流行文化相联系，歌手、影视明星等公众人物是影响时尚摄影的重要因素，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就产生了影响。那个年代的女演员和舞蹈家在没有专业模特的情况下成为时尚摄影师的缪斯。这些名人是人们熟知的面孔，所以他们也是在帮助推销时尚。

提起时尚摄影，往往想到的都是女性形象的照片，其中男女性别比例悬殊，时尚摄影中的男性凝视也常常受到批判。娜塔丽赫斯多佛认为今天我们用一种新的方式描述性别，对刻板印象有更多的认识。摄影的历史源远流长，其根基是绘画。画家或雕塑家表现女性身体的方式影响了第一代摄影师。今天，我们更多地意识到男性凝视在摄影中的影响。新一代摄影师必须打破这些刻板印象，以不同的方式表现身体。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女摄影师从事时尚工作，这也带来一种描绘女性身体的新方式，比如更少的性欲，更多真实的身体。在拍摄身体的方式上需要更多的多样性，女性、男性、非性别等等。长期以来，艺术史和摄影史都在颂扬白人身体。在性别和种族方面，我们需要更加多样性。

我们生活在另一个时代，女摄影师改变了时尚摄影围绕女性美发展的方式。时尚行业中所谓的魅力受到新一代摄影师的质疑。摄影关注的是社会正在发生的事情，所以女性主义的讨论更多地出现在摄影师中，因为它更多地出现在我们的社会中。这不是追随潮流，而是带来新的问题或质疑我们描绘世界的方式。艺术家们为了打开我们的视野，用不同方式看待世界。我们需要让观众认识的图像的价值。如果人们能够更好地阅读一幅照片，他们就会看到它的不同角度，其中不乏艺术的、社会的、政治的……当一幅图像可以从这些不同的角度看到时，它就会变得非常有趣。

策展人

娜塔丽·赫斯多佛

Nathalie Herschdorfer

娜塔莉·赫斯多佛是一位摄影策展人和艺术史学家，现任瑞士力洛克美术馆馆长。在过去六年里，她策划了亚历克斯普拉杰、杉本博司、维克穆尼兹、亨利卡蒂埃一布列松、盖瑞温诺格兰德和托德希多等摄影师的展览。近年来她作为策展人与摄影展览基金会合作，策划了许多时尚摄影的展览。她出版过多部著作，其中《泰晤士和哈德逊摄影词典》中文版將于2020年5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