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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配置、体现式技术进步与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

2020-05-26丁建勋林一晓

贵州财经大学学报 2020年3期

丁建勋 林一晓

摘 要:资本间合理配置对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至关重要。基于一个含有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的增长模型,首先对经济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理论分析。结果表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越偏离稳态,经济增长率越高,在稳态的左(右)侧,经济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负(正)相关。然后,基于2008~2017年我国省级面板数据,实证检验了两种资本配比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影响。结果表明:金融危机之后我国经济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呈现出负相关关系。更深层次的实证分析结果表明,由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上升,使得蕴含在设备资本中的体现式技术进步率降低,从而降低了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长率。因此,欲保证未来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必须降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以提高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

关键词: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高质量持续增长

文章编号:2095-5960(2020)03-0001-11;中图分类号:F407.9;文献标识码:A

一、引言

在经济增速放缓的背景下,如何保证未来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已成为各界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尽管很多学者批评我国依赖资本大量投入带来的增长是低效率的,但根据增长理论,资本积累是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或约束条件,因此未来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还离不开资本积累。当然,高质量持续增长需要的不仅仅是资本积累的数量,更重要的是所积累资本之间的匹配协调。如果资本间实现了合理匹配,将有效促进经济增长,若各类资本间失配则会限制资本效能的发挥,造成经济效率的损失。[1]据估计,我国资本匹配的扭曲所造成的效率损失大约为30%~50%。[2][3]Dollar和Wei(2007)[4]的研究也发现,我国存在系统性的资本配置扭曲,如果我国能提高资本配置效率,则可以在不损失经济增长的前提下减少8%的资本存量。因此,实现资本间的合理配置,对未来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至关重要。

很多文献关注了不同类型资本配置与经济增长关系,如人力资本与物质资本的匹配对经济的影响[5-11]、经济增长中的人力资本和研发资本匹配问题[12]以及公共资本与私人资本的配比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等等[13][14]。大多文献认为任何一种资本过多或过少,都会影响经济增长。[15]那么,上述文献中资本间的匹配是否能够对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速放缓现象给予合理的解释呢?显然不能。因为本次经济增长放缓既不是由人力资本投入增长放缓引起的,也不是由物资资本投入增长的放缓引起的。[16]但这并不意味着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速放缓跟资本配置无关,未来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不需要对资本进行再配置。其实,资本也可以分解成建筑资本和设备资本两部分。[17-19]建筑资本(像工厂和住宅)与设备资本(耐用消费品,如汽车;耐用生产设备,如机器工具)是物质资本中维持经济运行的两大重要组成部分。[20]一般而言,经济增长质量受房地产投资和设备投资影响显著,但房地产投资超过一定比例之后,占比越高,经济增长质量越低;设备类资产投资占比越高,经济增长质量越高。[21]近年来,房地产投资一直是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度较高,但负效应也同时出现——导致房地产投资过度[22][23],致使房地产投资挤出了非房地产投资[24],因而使得住宅总投资、商品房投资等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大幅度降低,对经济增长的影响逐渐恶化[25],或经济增长方向均由正向变为负向,已成为经济增长的负担和拖累[26]。因而,我国“增长悖论”的形成正是由于建筑资本快速增长而设备资本增速不断下降而导致的[27]。

由此,我们推测,未来我国经济要实现高质量持续增长,应转变粗放的经济增长方式,但更应在投资过程中调整建筑资本投资和设备资本投资的结构,以获得经济持续增长的动力。那么,调整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结构真能实现我国经济较高质量持续增长吗,其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基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对经济增长影响的理论分析,本文拟运用2008~2017年我国省级面板数据对理论分析的结论进行实证检验,准确把握我国经济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之间的关系,以期为未来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提供有益探索。

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对我国经济增长影响的理论分析

(一)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对经济增长影响的理论模型

下面,借鉴Barro,R.J.和Sala-i-Martin(1995)[5]含有两种资本的增长模型,构建一个含有建筑资本和设备资本的增长模型,以判断两种资本的匹配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更一般地说,此结构可以适用于各种类型的资本。根据张金水(1999)[28]仅包含两种资本的生产函数,也构建一个仅包含两种资本——建筑资本Kb和设备资本Kd的满足规模报酬不变性質的CD生产函数:

我们假设上式中各参数使得g>0。由于在稳态下所有变量都以相同的速率增长,因此产出Y与消费C都以上式中的不变速度g增长。于是,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应分两种情况来分析。

情形1: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的初始点位于稳态点左侧。如果一个经济初始处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较低的点,如图1中的A点,这时存在Kb(0)/Kd(0)<α/(1-α)(这里Kb(0)和Kd(0)表示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的初始点),那么Kb/Kd必定持续上升趋向稳态,如从图1中的点A趋向稳态点E。由于不等式约束sKbY≥0和sKdY≥0的存在,Kb/Kd持续上升的原因部分缘于设备资本Kd递减(由于sKdY非负,因此只能以速度δ递减),部分是因为建筑资本Kb的递增(以下降到g的速度)。Kb/Kd的增加意味着建筑资本Kb的净边际产出以及报酬率单调降低,报酬率的这种减少通常对应着g的降低。结果暗示,只要Kb/Kd低于其稳态值α/(1-α),产出增长率g就与Kb/Kd负相关。于是有了一种不平衡效应——在Kb/Kd低于其稳态值上的不平衡越大,产出增长率越高。

情形2: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的初始点位于稳态点右侧。如果一个经济初始处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较高的点,如图1中的B点,这时存在Kb(0)/Kd(0)>α/(1-α),那么Kb/Kd必定持续下降趋向稳态,如从图1中的点B趋向稳态点E。由于初始时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Kb(0)/Kd(0)偏离了稳态值α/(1-α),因此建筑资本Kb会(以速度δ递减)下降和设备资本Kd会(以递减到g的速度)上升,将使得Kb/Kd趋向穩态的过程中持续下降,Kb/Kd的减少降低了设备资本Kd的净边际产出,从而降低了产出增长率。结果暗示,如果在Kb/Kd>α/(1-α) 的区域内,产出增长率g与Kb/Kd正相关。于是又有了一种不平衡效应——在Kb/Kd超过其稳态值上的不平衡越大,产出增长率越高。

图1将产出增长率g与Kb/Kd联系起来,最低产出增长率对应了稳态比率α/(1-α),在稳态左右的每一侧,都随着Kb/Kd与其稳态值间的差距增大而上升。这个结论与Barro,R.J.和Sala-i-Martin(1995)[5]关于经济增长率同人力资本与物资资本比率之间关系的结论是类似的。当然,曲线也并非在稳态左右完全对称。因为超过稳态值的Kb/Kd的增加不是由于建筑资本增速太快而设备资本增速太慢造成的,就是由于建筑资本增加而设备资本降低造成的,但无论是何种情况,都意味着经济中投入相对较多的建筑资本而较少的设备资本,经济增长更多依赖大量建筑资本来支撑,而建筑资本相对设备资本蕴含较少的技术进步,投入的大量建筑资本意味着其比投入大量的设备资本具有更低的边际产出,因此超过稳态值Kb/Kd的增加对经济增长率可能只有很小的正效应,或甚至可能是负效应。

(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影响分析

根据上述理论可知,欲使一个经济体保持较高经济增速,应使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处于偏离稳态的位置,并减缓其向稳态趋近的速度。那么我国的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是否有利于未来经济实现较高速度增长呢?

自改革开放至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我国GDP经历了10%左右的持续高速增长。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高投资率和快速的资本积累 [29],而较为合理资本结构也起到了重要作用。由于资本存量因投资流量变动而变动,因此我们观察投资结构与GDP增长率的变动情况以验证上述观点。图2和图3给出了利用HP滤波方法对我国1981~2017年建筑投资与设备投资比率I以及GDP增长率g所进行的趋势和循环分解。图2中HP滤波分析的结果表明,在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以前,我国建筑投资与设备投资比率相对比较稳定,没有出现快速上升的迹象,而与之相对应,图3中我国此期间的GDP增长率比较高,年均增速达到了10%。

自美国金融危机以后,为了应对金融危机,我国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投资。固定资产投资占GDP比重从 2008年的 54% 上升到 2016年和2017 年的 80%左右。而同时期GDP增长率却持续下滑,从2007年的14.2%持续下跌到2018年的6.6%。经济呈现出一种投资率大幅上升而经济增长率持续下滑的反常的“增长悖论”[30]。这恐怕跟投资或资本间的失配有着密切的关系。图2显示,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以后,我国建筑投资与设备投资比率呈上升态势,而与之相对应,图3中我国此期间的GDP增长率呈明显的下降态势。

由上述分析和理论模型的结论可以推知,我国经济应该始于图1中稳态的左侧,初始时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较低且在2008年以前大致处于稳定状态,因此GDP增长率比较高,也没有呈现出明显的下降态势;而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以来,我国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不断提高,GDP增速降档明显,从过去的高速增长转为中高速增长。由上推测,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长的下滑并非仅仅由于投资过度,更有可能是资本投入结构失衡而导致经济效率损失造成的。因此,要实现未来我国经济的高速增长,重点不是降低投资率,而是应及时调整资本投入结构,逐渐降低或减缓建筑资本的上升速度,提高设备资本在总资本中比重,以获得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的动力。

三、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对我国经济增长影响的实证分析

下面将实证检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影响,以验证上述推测。

(一)样本选取和数据来源

理论分析表明,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后,我国经济增长率的下滑是由于建筑资本和设备资本配置失当引起的,未来我国实现经济较高速度增长需要调整资本的配比。因此,在下面的实证研究中,使用的是2008~2017年我国大陆30个省份(西藏除外)的面板数据(2007年不变价)。测算不变价数据时所使用的原始数据均来自《新中国六十年统计资料汇编》、各年《中国统计年鉴》以及各年各地区《统计年鉴》。

(二)计量模型的设定

根据上述分析,我国产出增长率受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的影响,并考虑其他影响经济增长率的因素,建立计量模型如(9)式所示:

gjt=η0+η1(KbKd)jt+η2Sjt+η3Gjt+η4Tjt+η5Rjt+η6Vjt+η7V2jt+η8Hjt+η9H2jt+εjt (9)

其中,下标j(j=1,2,…,30)表示我国大陆30个省份(西藏除外),下标t(t=1,2,…,10)表示2008-2017年10个年份;gjt为第j省第t年的产出增长率;(Kb/Kd)jt为第j省第t年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根据以往文献,还有很多因素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因此控制变量包括:产业结构S、政府直接投资行为之外的经济干预G、贸易开放度T、研发强度R、城市化率V以及人力资本H,由于许多文献认为城市化对经济增长存在非线性倒U型影响[31][32]以及人力资本对经济增长存在非线性U型影响[33]或倒U型影响[34][35],因此计量模型中还包括城市化率的平方V2以及人力资本的平方H2。εjt是随机干扰项。

(三)变量说明和统计描述

1.被解释变量。产出增长率gjt=(Yjt-Yjt-1)/Yjt-1。其中,产出Yjt是以第j省第t年的实际GDP(按2007年价格计算)来衡量。

2.核心解释变量。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的比率(Kb/Kd)jt。测算第j省第t年的2007年不变价的资本存量Kjt所用公式为Kjt=NIjt/pjt+(1-δ)Kjt-1。其中, Kjt-1分别为第j省第t-1年的2007年不变价的资本存量;NIjt为第j省第t年的名义投资;δ为固定资本的折旧率,假定为5%;对于初始资本存量(2007年资本存量),我们采用许多学者的做法,用基年(2007年)投资额除以10%作为初始资本存量;pjt为第j省第t年的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2007年=1)。建筑资本Kbjt和设备资本Kdjt的测算方法同上。

3.控制变量。(1)产业结构Sjt。以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占GDP比重作为产业结构的代理变量。(2)政府直接投资行为之外的经济干预Gjt。政府干预行为包括政府直接投资行为和对经济的其他干预行为。其中,固定资产投资中政府预算资金占GDP比重衡量政府直接投资行为,而这种投资形成的资本已经包括在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中了。由于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中国家预算内资金也是公共财政支出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用减去固定资产投资中政府预算资金后的政府财政支出占GDP比重衡量政府对经济的其他干预行为。(3)贸易开放度Tjt。以进出口占GDP比重来衡量贸易开放程度。(4)研发强度Djt。研发强度为研发支出占GDP比重。(5)城市化率Vjt。以各省城鎮人口比重来衡量城市化的发展程度。(6)人力资本存量Hjt。我们用人均受教育年限来近似测度劳动力平均受教育年限来衡量人力资本存量水平。人均受教育年限的计算方法是:人均受教育年限=(文盲半文盲人口数×1年+小学文化程度人口数×6年+初中人口数×9年+高中人口数×12年+大专及以上人口数×16年)/总人口数。由于我国统计资料公布是6岁及以上人口的受教育数据,所以测算的是6岁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

4.变量的统计性质。各变量的统计性质,包括均值、中位数、最大值、最小值和标准差见表1。

(四)实证分析结果

1.我国产出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的相关关系

我们利用散点图和拟合线来考察我国产出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之间的相关关系。图4给出了2008~2017年我国大陆30个省份(西藏未包含在内)的GDP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的散点图及拟合线。该图比较直观地描绘了我国GDP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之间的负相关关系。这表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的上升导致了我国GDP增长率的下降。

2.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对我国经济增长影响的回归结果分析

为了深入研究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对我国产出增长率的影响,我们运用上述面板数据对模型(9)进行估计。首先通过Hausman检验,判断是采用固定效应模型(FE)还是采用随机效应模型(RE)。表2中的Hausman检验χ2值以及相应P值显示,应该选择固定效应模型(FE)。由于面板数据中既含有时间序列也含有截面数据,会产生序列相关性和异方差,运用普通最小二乘法会使得结果失真。因此,在估计方法的选择上,选用cross-sectionSUR(PCSE)方法,可以有效地处理面板数据的误差相关结构,如同步相关、序列相关以及异方差等。运用Eviews7.0对模型(9)进行的估计结果如表2所示。

首先看核心解释变量。表2中无论是RE和FE还是PCSE方法的估计结果都显示,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Kb/Kd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的提高会降低我国产出增长率。这个结果既与上文的经验观察相符合,也证实了理论分析的推测。由此可知,要实现我国经济的较高速度增长,必须调整资本结构,提高设备资本在总资本中的比重,相对降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的比率。

其次看控制变量。方程3中PCSE方法的估计结果显示:(1)产业结构S的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表明以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占GDP比重为代理变量的产业结构变动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不明显。其可能的原因是金融危机后我国产业变动中的效率损失抵消了产业结构变动对产出增长率的正向影响所致。(2)政府直接投资行为之外的经济干预G的系数虽为负但不显著,表明金融危机后政府对经济的其他干预行为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不明显。一般认为,政府的投资性支出具有生产性[36-38],但对政府的其他支出是否具有生产性尚存在争议[39]。(3)贸易开放度T的系数为负但不显著,表明金融危机以后对外贸易没有显著影响经济增长。图5也显示,金融危机之后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GDP增长拉动的百分比有正有负,并没有显示出明显的正向拉动趋势。(4)研发强度R的系数为正但不显著,表明研发投入对经济增长没有明显的拉动作用。研发投入的“索洛悖论”现象产生的原因之一可能是研发投入与研发人力资本投入错配[12]。(5)虽然城市化率V的系数为正不显著但城市化率的平方V2的系数却显著为负,基本上能表明经济增长率与城市化率之间应存在倒U型关系。这与Sachs和Warner(1997)[34]以及李政和苏之翔(2013)[35]的结论相一致。(6)人均受教育年限H的系数显著为正而人均受教育年限的平方H2的系数显著为负,表明经济增长率与人力资本之间也存在倒U型关系。这与魏下海和余玲铮(2009)的结论相一致。

(五)深层次分析的结果

1.蕴含于设备资本中的技术进步是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

上述实证研究之后,还存在一个问题需要明晰:为什么降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就能保证未来我国经济高质量持续增长呢?这是因为建筑资本和设备资本在经济增长中的地位并不相同。众所周知,经济增长质量提高的重要最终来源之一是投资更新中新技术的使用[21],即资本投资中所蕴含技术进步才是我国经济高质量且持续增长的最终保障。但是,并非所有资本投资品中都蕴含技术进步。生产建筑投资品的技术水平相对比较固定,因而设备投资品的技术进步几乎可以代表整体经济的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18]即技术进步更多表现出蕴含于机器设备资本的投资过程中[40][41],技术进步与设备资本投资相融合并共同作用于经济增长。许多研究表明,体现在生产设备中的技术进步是经济增长和推动生产率提高的主要因素[17][42]。因此,相比建筑资本,设备资本积累对未来我国经济高质量持续增长更为重要。

自改革开放以来,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是我国技术进步的主要形式[43][44],我国经济增长中过去和目前都存在着明显地体现在设备资本中的技术进步,物质资本积累与技术进步的动态融合成为我国经济增长的一个典型事实[18]。正是因为在这种高投入中的设备资本投资包含着技术进步,所以我国的高速经济增长才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然而,近年来,如上所述,我国设备投资占总投资比重呈现降低的态势(见图2),建筑投资成为拉动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度较高,但建筑投资多属于技术进步较慢的投资,对于提升经济增长质量和保持经济增长持续性的效果不显著,尤其过多资金被吸引流入这些行业的时候,会形成泡沫,必然对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带来不利影响。由此可见,自美国金融危机之后,我国经济增速的降低,在很大程度上跟设备投资占总投资比重不断降低而导致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增速降低所致(见图6)。

因此,我们推测,要实现未来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应尽可能降低建筑资本占总资本比重从而提高设备资本占总资本比重,以加快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速率。那么,这个思路正确吗?下面,我们将研究产出增长率与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的关系,以验证上述推测。

2.相关性分析及模型回归结果

(1)我国产出增长率同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的相关关系。利用散点图和拟合线来观察我国产出增长率同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之间的相关关系。图7给出了2008~2017年我国大陆30个省份(西藏未包含在内)的GDP增长率同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的散点图及拟合线,直观地描绘了我国GDP增长率同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之间的正相关关系,表明,提高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能够提高我国GDP增长率。其中,测算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q(2007年=1)所用的方法来源于赵志耕等(2007)[18],即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q等于建筑投资品的价格ps和设备投资品的价格pe的比率q=ps/pe。

(2)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对我国经济增长影响的回归结果分析。为了验证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影响,用gq替代模型(9)中的Kb/Kd后对模型进行估计。如上所述,首先通过Hausman检验判断应选择固定效应模型(FE),在估计方法上选用cross-sectionSUR(PCSE),估计结果见表3。

首先看核心解释变量。表3中无论是RE和FE还是PCSE方法的估计结果都显示,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gq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的提高有利于促进我国产出增长率。这个结果证实了我们的推测:要实现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必须调整资本结构,尽可能提高设备资本在总资本中的比重以加快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速率。

其次看控制变量。与表2中的估计结果相比较,表3中方程3的PCSE方法估计结果中除了城市化率V的系数变的显著了以外,其他变量,如产业结构S、政府直接投资行为之外的经济干预G、贸易开放度T、研发强度R、城市化率的平方V2、人均受教育年限H及其平方H2的系数符号和显著性都没有改变。

(六)我国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是否还有调整的空间

尽管我们认为,要实现未来我国经济高质量持续增长,应尽可能地降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以获得较高的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但理论分析却表明,经济最终会趋于稳态,这时经济增长率却是最低的。那么,当目前我国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不断上升的情况下,经济是否会迅速走向稳态?是不是还有调整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的空间或余地呢?要回答上述问题,需根据建筑业的发展规律来判断。

对于建筑业的发展规律,许多学者所进行的理论分析和实证研究表明,建筑业在GDP中的比重与人均GDP遵循倒U型关系。[45-48]Burns和Grebler(1976)[49]也选取39个足够市场化的不同发展水平国家作为样本的研究发现,SHTO值与人均GDP水平之间存在着一种二阶函数的倒U型关系。如果建筑投资占总投资比重与人均GDP之间也遵循一种二次函数的倒U关系的话,只要在倒U型曲线的上升期尽可能地抑制建筑投资占总投资的比重,使倒U曲线扁平从而拐点下移,最终设备资本占总资本比重以及经济增长率的提高是不言而喻的,这个结果也是实现经济高质量持续增长所期待的。但这种分析显得过于乐观,因为这与上述理论分析的结论不符合——倒U曲线暗示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最终会下降,经济不会趋于稳态,而是离稳态越来越远。

实际上,并非所有学者都接受倒U假说。学术界对建筑业产值比重与人均GDP之间关系的研究一直没有停止。有些学者,如Turin(1978,1980) [50] [51]等,认为在不同时期建筑业产值与人均GDP之间的关系并不确定。金维兴等(2003)[52]和陆歆弘(2003)[53]认为,大多数国家只是经历了漫长的经济发展过程的一部分,即使能够得到发达国家较长时间的历史资料,也不能期望它一定揭示了建筑业发展的成长轨迹。因此,他们利用不同经济发展水平的34个国家1999~2001年的截面数据分析了建筑业成长发展轨迹,回归结果发现建筑业产值与人均GDP之间呈现一种先升后降再升的三次曲线关系。

根据上述研究的结果推测,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同人均GDP之间的关系一般也不会是线性关系。这意味着,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不会线性上升而迅速趋于稳态。那么,在这种非線性的情况下,只要在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上升时进行适当调整,减缓其上升速率,则可以在一定时期内使经济保持较高的增速。并且,在此情形下,由于建筑业产值占GDP比重最终会随着经济的发展再次(缓慢)上升,则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也会再次(缓慢)上升,最终使得经济会趋向稳态,从而也能与理论分析结论契合起来。因此,按照建筑业发展的规律来看,虽然目前我国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呈上升态势,但这可能是暂时性的,不会持续上升并迅速趋于稳态值。无论如何,上升的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终究会对经济增长产生不利影响,可以且应该进行适当调节,以使未来我国经济保持高质量持续增长。

四、结论与政策含义

资本间合理配置对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至关重要。基于一个含有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的增长模型,首先对经济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之间的关系进行了理论分析。结果表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越偏离稳态,经济增长率越高,在稳态的左(右)侧,经济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负(正)相关。其次,基于2008~2017年我国省级面板数据,实证检验了两种资本配比对我国经济增长的影响。结果表明:金融危机之后我国经济增长率同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呈现出负相关。更深层次的实证分析结果表明,由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上升,使得蕴含在设备资本中的体现式技术进步率降低,从而降低了近年来我国的经济增长率。基于上述结论,欲使未来我国经济实现高质量持续增长,必须调整资本投资方向,降低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比率,优化资本结构,提高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率。

(1)降低建筑资本在总资本中比重。我国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对经济增长产生负向影响表明,增加技术含量较低的建筑资本数量从而降低蕴含较高技术的设备资本数量对经济增长会产生不利影响。因此,要重新审视将巨大资金投向基础设施建设和房地产行业作为促进经济增长手段的做法,需对建筑投资规模进行合理、适度地调控,避免出现过度建筑投资,致使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过快上升,降低了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增速,削弱了经济高质量持续增长的动力。

(2)提高设备资本在总资本中的比重。在未来的时期内,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还必须依赖于设备资本积累带来的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因此,我们必须引导资金更多的流向设备投资,特别是应鼓励技术含量比较高的设备投资,使蕴含着更高技术含量的设备资本存量在总资本中的比重不断上升。这样可以避免建筑资本与设备资本配比的过度上升,能有效提高资本体现式技术进步速率,实现我国经济由建筑资本引领增长向技术进步引领增长的转换。只要秉承上述原则,就能实现未来我国经济的高质量持续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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