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00到2020，我们拥有了什么？

韩浩月

是不是每一位从2000年走过来又走进2020年的中年人，都有一种淡定、从容、随遇而安的心态？我不知道。

记得在2000年将要到来的前夜，心情是紧张、激动、不安的，这种情绪里，还包括了跨世纪的某种幸运感，以及人在时间面前无比渺小的焦虑感。

这二十年，无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都是发生巨大变化的二十年，世界级城市群在中国的大地上慢慢地聚集，我们的生活越来越接近曾梦想的那样，一切如梦如幻又那么地真切。

2000年的时候我25岁，在第一轮互联网大潮来临的时候投身其中，那个时候我笨拙地使用着电脑与互联网，在虚拟空间留下一连串的“0与1”。

2020年的时候我45岁，智能手机已经取代了PC互联网，我用它工作、社交，控制着家里的二十余件智能设备，少年时代读到科幻小说描述的场景，如今正在生活中变为现实。

这二十年，我勇于尝试身边不断发生的新生事物，使用QICQ、MSN、QQ、微信，撰写博客、微博、自媒体，用APP听音乐、打车、看视频，把那些隔三岔五出现的网络新词更新到自己的大脑词库中……

但终于，在进入2020年的时候，微博上流传一个年轻明星的十人名单，我只知道其中两三个人的名字，并且全部不知道他们的长相，也对一些时髦的应用与新词失去了想要了解的愿望，中年就这样货真价实、沉重地扑面而来。

但我不惊慌。这二十年教会了我许多，其中一条就是，面对潮水一样的变化，要懂得站在原地，站成一块石头，站成一座塔，站成一尊保持“守卫”姿态的“塑像”。

这个世界的面孔，真的新鲜也真的陌生了，人们现在一天接收到的信息，要超过过去几年甚至几十年接收到的信息，如果不有所选择、有所屏蔽，人真的会被信息淹没，变成江面上一枝脆弱的芦苇——而且不会思考。

2000年的时候，网络上流行一种“无厘头文化”，后来又有了“草根文化”，这两种文化形态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是网络上的主流，藉由这张文化面孔的掩护，人们在互联网上发表意见、表达个性、制造流行……如今，“给力”“你妈喊你回家吃饭”等这些流行词，已经被封存在早期的网络记忆库当中，“无厘头文化”与“草根文化”也接近于消失。

2019年年底的时候，“最尴尬的知识分子”许知远出现在了淘宝第一女主播薇娅的直播间。当薇娅告诉他短短几分钟里已经帮他卖出去6500本“单向街日历”时，许知远脱口而出一个感叹词。几天之后，著名导演冯小刚也来到了薇娅的直播间，几分钟时间卖出了17万张电影票。

这两件事情，很有代表性，它意味着一种新的时代气质正在形成，一个更为杂糅的、平等的、结果决定过程的时代，俨然到来。当然，也有人会觉得这有点儿“不协调”，这种“不协调”的气质，或也是当下时代的潮流。

似乎并没法找到一个确切的关键词来形容这样的变化，难道把当下的这种状况称之为“新草根时代”吗？显然这是不准确的。可以确认的一点是，人们更加注重个体感受，也更懂得寻找到自己合适的站位。大家不再抱怨，反而是在认同了社会运转的某些规律之后，有了更平淡、从容甚至宽容的心态。不用某个词、某个符号、某种属性、某个阶层来命名自己，是个体觉醒的标志。

过去二十年，给我们留下了什么样的“遗产”？个人经历所创造的生命体验，以及公共事件带来的巨大冲击，究竟哪一种给人的内心留下的印痕更深？我觉得是后者。

或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抑或是因为记忆力下降，自己的人生变化无论大小，都在时间面前变成了鸡毛蒜皮。而回忆往事的时候，已经记不清确切的年份与日月，反而会不由自主地以那些大事件为时间标签，仿佛有了这些时间标签，人的变化与成长也会显得更具体、更真实起来。

这二十年在我看来，很难用波澜壮阔来形容，同年龄段的人，更多会把1980、1990年代当成意气风发的时代，当然这并不意味著别的年龄段的人会赞同。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是我或者我们不知晓的，过去的记忆与旧的经验形成了一个茧房，但却并没有带来压迫与束缚感，反而有一种释然感——这是一名中年人走过这20年之后的最大体悟。

人走过漫长的旅程，最终是拥有自己。若您也有了这样的认知，那么这20年就算没有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