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渡入海口

吉利安·沙利文

有很多次，我遥望着入海口对面沙洲上的那棵树。那棵树如同插入海天之间的一面旗帜。我常想，努力一下，我可以游到那棵树跟前。

有一天，我和朋友邓肯坐在沙滩上。涨潮的时候，浪涛一直涌上沙洲。我说：“我可以游到那棵树跟前。”

“真的吗？那就游一次试试！”邓肯说。

我放下毛巾，走到水边，没有来得及多想，就已经走到了齐腰深的水里。我要拿行动来证明自己。我跃入深水，做了三次蝶泳的动作，想展示自己娴熟的游泳技术，感受像鱼一样跃出海面时，太阳照在背上的感觉。

一、二、三，我呼吸平稳，手臂有节奏地摆动。我略微向左改变了方向，想象自己化作一艘掠过波浪的小船，水溅上船头，却毫不退缩。

我想象着小船的行驶方向，它会沿着海峡驶进港口——当潮水退去时，孩子们要去那里钓鲱鱼。

可是，我忽然想起上周报纸上刊登的那篇报道。有个人在水边钓鱼，发现水里出现一条鲨鱼的鳍，就在他的孩子附近。他跳进水里，抓住那条鲨鱼的尾巴，把它摔到岩石上。想到这里，我迅速地在水里划动手臂，摆动双腿。

我怎么把那条鲨鱼忘了呢？此刻我就可以爬上旁边的海滩，然而，那样我就不能在那棵树前留下脚印，无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不再理会潮水的起落，也不在乎时不时尝到的苦涩海水。我在水里全速冲刺，忽然感觉海面变得更辽阔，海水变得更深。我的脸埋在水里时，我害怕得闭上眼睛，水里任何东西都有可能出现。我的胳膊和腿感到沉重。我在参加游泳比赛时，竭尽全力游完最后的赛程，往往会出现这种感觉。

这样不行，我不应该去想水有多深或者下面有什么。我想，我得调整一下自己的节奏，否则就游不到目的地了。那棵树还在前面很远的地方，浪潮越来越大，我的胳膊和腿全力以赴地在水里划动。

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游到树的面前，随后穿过滩涂走回家。我在水中安下心来，开始放慢游泳速度。我的手臂在海水中平伸出去，让急流的潮水滑过面庞。

我回头看邓肯时，他已经离我很远。我想，我肯定快游到一半了。我踩了一会儿水，朝吸引我的那棵树看去。

一眼望去，树并没有看起来更近。我又回头看看邓肯，再朝树看过去，冷不防一个浪头拍到我的脸上。

借助浪潮的力量，我像蝴蝶般跃出水面，随后又在水里蹬腿，游向与邓肯相反的方向。我有节奏地吸气，一、二、三，心中默默数着自己的呼吸。

我暗示自己，海水比游泳池里的水更能支撑我。“这更容易，真的更容易。”我对自己说，尽管我现在能感觉到退潮的拉力。咸咸的海水拍打着我的脸，难度超出了我原來的想象。

我想，我一定快到了，于是便停下来去看邓肯。他的短袖圆领看起来只是海滩上一个模糊的红点。想想很有意思，没有几个人会这样下海游泳，也就我敢这样做了。我不由得暗笑，转过头去找那棵树。

不对劲啊！

那棵树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远，邓肯的身影仍然模模糊糊。潮水把我拉向开阔的海面，现在那棵树在我的左边，而不是正前方。

我看见一艘白色游艇掠过海峡的入口处，驶向港口。游艇驶过水面的速度真快啊！跟我的速度大不一样。

突然，扑通一声，我身边有一道银色的闪光，有条鱼像石头一样落到水里。这条小鱼在水里上下翻腾，它只是在炫耀吗，还是知道周围有鲨鱼出没？

小鱼安静下来，我剧烈的心跳和惊慌失措的胳膊、腿也平静了下来。一、二、三，我继续数着自己的呼吸。

想到水中的那条小鱼，想到自己个头更大、更强壮，想到自己刚刚游过的距离，想到以前在游泳池里接受过的训练，我顿时信心倍增。

我明白，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达到目标。我想坐在沙洲上的那棵树下，实现自己的愿望。

水突然变暖了，我伸出一只脚，踩到海底的沙子上。我纵身跃出水面，双臂高高举起，浪花掠过我的胸口溅向太阳。

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前面，那棵树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