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留学生经历了什么

刘文晖

进入三月，在国内抗击新冠病毒肺炎的战役初见曙光时，疫情却在全球开始呈蔓延态势。有人叹曰，这场战疫，中国打上半场，其他国家打下半场，留学生家长打满全场。三月下旬，随着欧、美国家的学校陆续关闭校园，有些留学生辗转回国，还有不少学生因各种不同的原因滞留海外。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中，这些留学生经历了什么？留在海外的他们可还安好？

他们眼中的疫情

春节前夕，国内的疫情突然严重起来时，在英国曼彻斯特兰开夏郡读十年级的小智，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询国内的最新疫情通报，他一直为在北京的家人而担忧。

“没想到的是，二月底三月初，疫情一下子就在欧洲变得严重起来。中国留学生因为和国内一直保持联系，都知道新冠病毒的厉害，可当我们去跟老师说起它的严重性，希望引起学校重视，取消寄宿生外出活动时，老师却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感，像我们这样十几岁的少年是不会感染的，就算感染了，自身强大的免疫力也会消灭病毒。我和英国同学聊天时，他们也在拿疫情开玩笑。”小智说，“可我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更加为自己担心。”

同在曼彻斯特附近的一所中学读初二年级学生彬彬当时的处境似乎更加令人不安。

“2月底，学校的短假期结束返校时，发现很多同学在假期曾到过意大利旅行。跟我同一寝室的英国同学，回学校的前一天刚从意大利米兰回来，而且他还刚去过那里的中国城，这让我很担心。学校对从意大利高危区域回来的学生采取的是自愿隔离，有的在家隔离，有的在学校医务室隔离。我的室友不愿意隔离，学校也没有强制他。”

就在彬彬与校方交涉要求对室友进行隔离时，在意大利中部一所艺术院校读美术设计专业的娇娇和她的中国同学，因为是否可以戴口罩上课一事，与授课教授发生了争执。“那些坚持申请佩戴口罩上课的同学的要求遭到拒绝后，学校同意他们可以不去教室上课。”

相比欧洲国家，加拿大因为是移民国家，对各种文化接纳度较高，中国人也多，因此对佩戴口罩的行为相对要宽容。“主要还是文化和习惯不同吧，大多数当地人认为只有生病的人才需要戴口罩，如果只是预防疾病，完全不需要。许多人甚至不知道在哪可以买口罩，而在疫情期，也的确买不到口罩。”多伦多大学大四的学生小叶告诉记者。

“当时，我发现很多人对病毒真的不是很重视，因为他们认为美国的普通流感和新冠疫情死的人数量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学校还是采取了一些防护措施，每个教室都配了两大瓶的新的洗手液。疫情严重后，学校的很多大型活动也取消了。”在美国读高中的小乐说。

“疫情初期，可以说，政府和百姓都没有太多地重视这事，以至于很多人都不当回事，就是到了疫情发展比较严重的时候，我的美国同学还光着膀子在校园里打沙滩排球。佐治亚州因为开始疫情比较轻，州长在初期并未下令让州内所有学校关闭，只是建议开设网课，直到后来出现了99例确诊人数后，州长下令学校全面施行网课，而这个时候远在波士顿的哈佛麻省理工等的学生早已离校，多数国际生选择回国了。”在美国佐治亚理工大学的大二学生小赵认为，最初医疗准备的不足和对疫情严重性的宣传不足，应该是造成疫情发展严重的重要原因之一。“美国的中央政府在未经各州政府的允许下，没有太多的权力，所以在医疗准备和宣传预警的方面不太充分。”

漫漫回国路

3月中旬，随着国外疫情的日益严重，一些原本准备3月底放春假回家的学生开始将回国的日期提前。

3月17日，小智从曼彻斯特动身回国。“我心里很紧张，因为当时唯一的防护装备就只有一只口罩。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北京。到机场后 ，我发现很多人都没有戴口罩，戴口罩的大多也是中国人。因为没有护目镜，特意去买了墨镜。”在伦敦转机时，同机的一位中国留学生看到小智没有手套，拿出三副医用手套和一只N95口罩给他。“ 一路上我都不敢把口罩摘下来，就连飞机上发的餐食也一口没吃。10个小时的飞行，在座位几乎没有起身。”抵达首都机场后，小智直接被送至新国展。在那里，所有入境内人员根据住家所在的区域进行分类登记，小智选择的是居家隔离。“新国展的工作人员派一辆中巴，把我和其他几位居家隔离的同学送回家。当我们告诉司机，我们已经20多个小时没有吃饭，那位司机说，新国展的工作人员也一直是连轴转，很多人经常一天都顾不上吃一顿饭。

小乐是3月19日从纽约直飞回京的。“学校要关闭校园了，不回国也找不到住的地方。我抵达北京的那天，正好赶上新的政策，只有14岁以下、70岁以上的老人才可以回家隔离。所以我直接就被送到指定的隔离宾馆。”

3月19日，小赵也启程回国。“关于是否回国，当时同学们在微信群里的讨论很热烈，有的同学订了回程的机票，但因为学校的教学方案还没有最终定下来，所以开始决定回国的并不多，有的同学决定借住朋友家或者租房继续留在国外。我最终决定回来，一是学校宣布全面上网课，再者也主要是考虑到父母的感受。那些日子里，他们每天都在担心我的安全。”

3月20日，小叶从多伦多直飞北京，机票价格已是平时的3倍。“登机前得知，北京已经开始对国际航班实施分流周边城市的措施，我们要先在太原隔离。飞机上大都是回国的学生，有穿隔离衣的也有穿雨衣防护的，从起飞到落地，一共测了了4次体温，因为有乘客出现体温高，我们的护照都被贴上黄色贴。不管怎么样，总算到家了。”

入关时，看到太原机场悬挂着的“欢迎回家，祖国和你们在一起”的条幅，小叶的眼睛湿润了。

随着欧美学校相继采取关停学校设施，采用线上授课的措施，对许多学校是其唯一住处的学生来说，“是否要回国”，已从之前的犹豫，变成“如何才能回国”的焦虑。连续几天白加黑不停刷屏买不到机票，退出售票页面不到5分鐘再进入，机票价格就翻了一倍，好不容易买到票，却接到航空公司停飞的通知……在国内，各个留学生家长的微信群里，孩子还没回国的家长心急如焚，每天都有辗转回国的留学生通报他们艰辛归国路程——

“昨晚到上海，就地隔离。一路上转3个国家、四段航程、四个机场、63个小时，全日空大阪转机。在大阪机场停留了19个小时，买了5张票，买了退，退了买……”

“3个国家、4段航程、5个机场、9个口罩、49个小时、一个祖国，无数个更辛苦的一线人员，一份无以言表的敬意！”美国康奈大学一名大三的学生用一段短视频记录了自己回国的路程，结尾打出的这行文字中，“一个祖国”4个字，触碰到人们内心最柔软之处。

困守异国

3月29日，和妈妈一起“猫”在利兹市的一间公寓，已很多天没出家门的彬彬十分兴奋。这一天，他接到中国驻英国大使馆曼彻斯特领事馆工作人员打来的电话。“工作人员询问了我的健康状况，还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并告诉我，如果有什么紧急情况，可以和他们联系。我特别感动，国家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小孩子。”

与其他中國小留学生相比，15岁的彬彬是幸运的。他是两年前到英国读中学的。不久，他的妈妈也到来到离他学校只有一个小时车程的利兹大学学习。彬彬的学校因疫情关闭后，他来到妈妈平时租住的公寓来住。然而，没有家长在身边的其他小留学生的境遇如何呢？

据彬彬的妈妈邱女士介绍，未成年的留学生在英国读书，都必须在当地有监护人，如果没有监护人，也会有监护公司负责管理学生非在校期间的生活，比如短假期学校闭校时帮助学生安排住处，旅行出游时安排交通。监护人公司通常是与当地具有接待留学生资质的家庭合作，安排孩子们短期的住宿。而这些家庭的主人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年人。“疫情处境下，不知道还能有多少家庭接待这些小留学生，毕竟老年人是易感人群，孩子们是群体生活，都会担心交叉感染”。

邱女士说，从前3月20日政府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后，当地的防控措施已有明显改观。政府刚开始号召人们要待在家不出门时，还是会有一些人不听话。天气好的时候，公园里还会有不少人出来游玩。“这里不像国内有社区工作人员管理，基本都是靠警察巡逻。现在，如果没有必须出行的理由，警察会劝阻人们回家，对于不听劝阻的，将会受到30至50英镑的罚款处理。”

邱女士说，前几天，她就读的利兹大学也收到了中国驻英国大使馆曼彻斯特领事馆的情况登记表，随后会陆续给中国留学生发放包括防护用品和药品在内的“健康包”。

“我们生活还方便，国内寄来的口罩也还有不少，不过，儿子彬彬还是总念叨着回国，我跟他说了， 现在买不到机票，如果有可能回国，也应该把机会先让给那些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

在意大利，娇娇也已经很多天没有出过家门了。娇娇平时是与同学一起租房住。疫情初起时，她们囤积了许多食品备战，后来室友回国了，充足的储备给这个纤瘦的女生增加了几分安全感。

“我在家上网课，有吃有喝的，基本又不出门，你们放心吧。”每次和国内的亲人通话时，娇娇从容淡定的话语都让家人很踏实。

娇娇就读的艺术学院是在一个小镇上，意大利疫情严重后，居民们终于开始“全副武装”，超市加强了各项防护措施的管理，开始限制人流，提供一次性手套，消毒洗手液。排队等候的人之间执行“ 一米法则 ”等待。停滞变成了常态，“ 耐心点吧。”人们对彼此这样说。入口设置体温测量环节和等候的分隔线，超市物资充沛，营业时间不变。为了减少出门次数，铆足力气把食物和必需品扛回家，在朋友圈里，时常看到优秀储备能力者展示购物成果。

娇娇说，学校利用能找到的一切科技平台展开线上课程，分享学习资料。如在线会议室，也有提前录制好课程发布在You Tube，用专属链接载入。周一至周五课程排得很满。

3月28日晚，在家上了一天网课，又做了一会儿手工，娇娇在电脑上记录了当天的心情——“每晚刷新疫情的实时动态，心免不了痛一痛，颤一颤，日益庞大的确诊、病重、死亡数字，像食肉嗜血的虫子，一寸寸加长变宽。打开疫情地图，这条红肿的穿了靴子的腿像生了疱疹一样，密密麻麻布满红点。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感谢祖国

在国内对疫情控制局面日益向好，全球疫情却呈蔓延态势的情况下，回国，还是继续留在海外？成为许多留学生和他们背后的每一个家庭十分焦虑的事。

3月19日，中国驻美国大使崔天凯通过媒体提示在美留学生，是否回国，要考虑当地最新疫情和最新采取的措施，遵守当地实施的规章、制度;了解国内对境外回去的人的防控措施及需要办理哪些手续;了解自己的健康状况，是不是可以支持长途旅行，要全面评估以上情况，再做审慎、周密、冷静的决定。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向使馆和总领馆反映。

3月20日，中国驻英国大使刘晓明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关于是否回国，希望留学生做好规划：如果是马上要毕业的学生，可以考虑回国;那些刚刚入学，甚至还有一半的学业没有结束的学生，要与校方保持联系，包括跟内政部门了解签证的递备;大使馆正努力跟国内部门进行协调，努力解决确实有特殊需要要回国的学生;很多小留学生寄托在英国老人家庭，按照英国政府规定，70岁老人要隔离，大使馆将帮他们寻找托管单位，已联系了一些部门解决困难。

北京时间3月26日晚9点，美国东部时间9时，中国驻美国大使馆请到复旦大学感染科张文宏教授为华人和留学生在线解读美国疫情，解答留学生、华侨华人抗“疫”问题。

张文宏强调，国内抗疫已经取得巨大成功，目前正在全面严防境外输入病例。面对海外各地相继暴发疫情，在条件允许下，在当地居家自我隔离其实是相对安全的选择。

“有效的个人防护包括保持一定社交距离、勤洗手、戴口罩。这三点都能做到，被感染的概率就会很小。但如果不愿独自面对，那祖国也永远欢迎你们回家。”

大使们传递的信息与抗疫医学专家的答疑解惑让滞留海外的学生的心踏实了很多。

3月29日，中国留学生的朋友圈被一件事刷屏。在英国、美国、意大利等地的许多留学生收到中国大使馆派发的“健康包”，这件货到不需付款的邮包里有包括口罩、消毒水等常见的防疫物资，有些还装有常用药品、消毒湿巾等。中国驻英使领馆准备了近20万个爱心“健康包”，刘晓明大使在与同学们连线时表示，每个留学生都有！意大利大使馆不仅帮中国留学生筹集到了口罩，还准备了4500盒连花清瘟胶囊分装后寄给中国留学生。

一位加拿大温哥华的留学生在朋友圈写道：“我可能永远都忘不了，学校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同学，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中国在每个宿舍门口安排发放防疫物资。感谢祖国！”

4月1日，外交部新闻发言人华春莹在北京介绍，考虑到当前英国疫情形势以及当地中国留学生面临的各种困难，外交部正在积极地协调民航等部门，将增加临时航班赴英国，为确有困难的海外学子归国提供便利。

北京时间4月1日凌晨，邱女士在中国驻英国大使馆的网站上看到使馆下发的留学生自愿搭乘临时航班回国的责任承诺书，“我立即下载了承诺书填报了资料。一个小时后，使馆就来电话询问孩子是否愿意第二天自费回国。4月2日，航空公司来电话确认机票（经济舱2.8万元，公务舱4.8万元）后，中午就直奔机杨了”。

4月3日，彬彬安全回国。踏进国门的那一刻，这位15岁的留学生听到自己内心无数遍地在重复一句话——“感谢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