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事是不能丢的乡愁
2020-05-21徐徐
徐徐
周末,回乡下看父亲。
远远地看到父亲佝偻的身躯,在秋日的夕阳下,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熠熠夺目,那金光也镀在他手中的那把锄头上。
父亲正在翻红薯,他要把地翻出来,接着种油菜。这几年来,父亲手中的农事,总是接踵而至,永远也没有稍息和完结。
我一进家门,一眼就看见南瓜、冬瓜、红薯、黄豆、芝麻、稻谷,齐齐整整码放在屋内,一个挨着一个,一粒贴着一粒。这些厚重饱满的丰收,都是父亲用勤劳的汗水,日复一日坚持不懈地劳作换来的。
我上高中时,为了生计,父亲中年外出,一直在外奔走,老了才重返故土。不服老的他,一回到家便重操旧业,喊醒了墙角处锈迹斑斑的铁制农具,再搬来磨刀石,“呲呲”的一顿好磨,锄头、镰刀、铁锹、犁耙,个个开始满血复活,尘封出鞘,露出了锋利的刃来,继而跟随父亲兴奋地奔向久违的田野,扑向沉睡的田间地头,刃指荒芜,要去除草翻地,把沃野唤醒。
久不被耕种,荒芜太久的田地里,荆棘杂草丛生,根须交错,满眼枯败,连下脚的地方都没,简直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让人焦头烂额。父亲却没有一丝胆怯,拿起镰刀,抡起锄头,踩上铁锹,割、挖、铲……轮番作战,不弃不馁。
很快,荆棘杂草便在父亲面前,纷纷败下阵去!老骥伏枥的父亲,站在刚刚苏醒的新土之上,拄着锄杖,临风而立,那一刻竟似将军一般威风、刚勇、踏实,虽无一兵一卒,却所向无敌。
一块块荒草萋萋、错落有致的田地,被父亲清理了出来,荒凉退去,泥土喘着香气重新活了过来!
播种、施肥、浇水、除草、驱虫,接下来一连贯的动作,父亲完成得干净利索,漂亮到位。很快,田地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绚丽多彩的农作物了。
等秋天一到,田里的稻谷,地里的杂粮,一股脑全涌进了父亲的小屋里,父亲一人自然是吃不完的,于是他请来了“帮手”——一院子的鸡、鸭、猫、狗,整天喧闹不已。
我曾劝父亲不要再忙农事,把田地流转给承包商,用机械化耕种,家禽也不要养,太累,太脏,太乱,还太不划算,想吃啥去镇上买便可,省事又方便。可父亲却说:“乡下人,最不能丢的就是农事!手脚闲着,不干活,那有何用?家禽和猫狗都是乡下人的‘标配,鸡飞狗跳,家里才有生气,才兴旺发达呀。”
每次离家,后备箱总会被父亲的杂粮填得满满当当,他见缝插针,能塞就塞,我推辞不要,他便会说:“这些东西虽不值钱,但都是家乡的味道,是从爸爸手里一点点长出来的,再过几年,我去世了,你恐怕想尝都尝不到了哦!”
父亲的话让我有些伤感,让我想起了屋后的那片荷叶池。父亲年轻时,恰如夏日池中荷叶,绿意盎然,挺拔如盖,生命力极强,而如今,他已是秋霜之下的残荷,身躯佝偻而枯弱,雪白占领了他的头顶。
父亲的话有道理,这些年来,乡下做传统手工农事的人,越来越少,几乎成了留守老人们的“专利”,外出务工的中青年,已毫不留情地将它丢下。田间锄禾日当午,披星戴月荷锄归,已经很难再见。我们村里,凭一己之力,一锄,一铲,一耕,一作,坚守传统耕作方式的,也就只剩下父亲一人了。
欣慰的是,乡下目前还有一些像父亲的老人,他們奔走在田间地头,扛着锄头,端着铁锹,传承着古老的农耕文明,可我不知道,当他们一一老去,是否还有人去继承续写?如无,那么乡村定会丢失它该有的内核和容颜。
农事是乡愁舞台上的主角,是乡村精神家园里的主阵地,游子忆起它,总会觉得既养心暖胃,又亲切悠长。但愿,在乡村田野上从事农事的人,不要越来越少,更不能完全消失,好让游子有归去的念想和情感上的寄托!
(编辑思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