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有点暖

阿京猪

01

黄泽渝在7月的涠洲岛遇上黎舒，第一眼，他就明白怦然心动的感觉是那么奇妙。

那天下着小雨，天空很沉。

泽渝刚坐船来到涠洲岛，拖着行李往姑姑的民宿跑，车轮在沙滩上划过一道道痕迹。大二的每个暑期都会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涠洲岛，他熟悉地踩过这片细沙海滩。

突然他放慢了脚步，不远处有个姑娘闭着眼睛，仰起头，一脸享受地接受雨水的滋润，很安静。泽渝能看见她的侧脸，五官清秀，很舒服。一袭浅蓝色的长裙，裙尾随风飘飘扬起。

泽渝呆呆地站在原地有5分钟了，直到手机震动，他回过神，拖着行李箱走进了不远处一个白色外墙、蓝色屋顶的民宿。

“若萧，跟你打听个人。”

“看你衣服都湿透了，不至于吧，外面下小雨而已。”若萧是泽渝的姑姑，但年龄不大，想法很多。“是被美女迷住了吧。”

“你可真神！”泽渝见有戏，连忙竖起耳朵。

“你别想了，那姑娘有点奇怪。”若萧凑过泽渝的耳朵悄悄地说，“她半夜三更老是跑出去，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在我这住了一段日子了。”

突然雨下的越来越大，泽渝二话不说抓起门口的雨伞，冒着大雨跑去海边。

蓝色长裙的姑娘还在，双脚蜷曲坐在沙滩上，不远处掀起层层海浪。

“给你伞。”泽渝撑起伞，挡住了姑娘头上的雨水。

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沾满雨水，然后起身，一句话也没说，头也没回地走了。

泽渝没有追上去，因为他知道来日方长，居住在同一屋檐下，还怕不会见面？

02

其实她脸上沾的不仅仅是雨水，还有泪水。在泽渝没来之前，她冲着空无一人的大海，嘶声裂肺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直到精疲力尽，无力地摔倒在沙滩上。

这是她来到涠洲岛的第12天，下了3次雨，她在雨天哭了3次，都是一个人。

晚上7点，天晴了。泽渝坐在民宿大厅，漫不经心地翻开杂志，时不时看着墙上的挂钟，时不时看着门口。

泽渝有些担心那姑娘了。

毕竟现在的涠洲岛很安静，还很少人知道，才刚刚作为旅游景点开发。

“那姑娘在一家甜品店做义工。不过是刚起步的，装修的事情挺忙的。”若萧一边研究插花一边说。岛上就这点大，若萧都呆了3年了，算是最早一批开民宿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泽渝只碰见她一次，还是在那片离民宿不远的贝壳沙滩，还是下着雨，她蜷曲地抱着脚。

这成功地勾起了泽渝的好奇心，神秘的姑娘。

03

“你叫什么名字？”泽渝在不远处对着她大喊，“雨下这么大，要伞吗？”话音刚落，在天空的层层乌云下，划过一道道若隐若现的闪电。

这可不能把她留在这，太危险了。泽渝心想。

姑娘没有理她，而是更紧地抱住自己蜷曲的双脚，泽渝以为她是怕打雷闪电。

也就是这一天，他知道这个姑娘的名字叫黎舒，是个爱煲汤的广东女孩。

泽渝把她送回了民宿里的房间，她去洗手间换好了衣服，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居家服，被雨水沾湿的长发随意地洒落。

黎舒不爱说话，也不想解释什么，他们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沙发上翻看旁边的汤谱。

“我也想喝汤。”泽渝突然很起劲地咳嗽，其实是装的。

“好。”

泽渝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心里美滋滋的，抬头望向她的方向，看到她脸上淡淡的忧郁，望着窗边。

有那么一瞬间，很心疼。

04

第二天一早，泽渝敲她房门，发现没人。

他去了岛上的甜品店，去了民宿附近的海滩，依旧不见人影。他骑着电瓶车把岛上几个沙滩都找遍了，始终不见她的踪迹。

突然，他想起姑姑说她喜欢半夜三更出去，那她有没有回民宿，难道出海了？无数个疑惑围绕在他的脑子。

也许有一丝的好奇，又有一些幸运，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泽渝护送客人出岛，回民宿的路上，看见了黎舒。

他悄悄地尾随着，跟在后面，发现她到了海滩，总喜欢停下来，安安静静地望向远处，然后走进甜品店二楼的小阁楼里。

那一夜，小阁楼里的灯一直在亮。

后来，黎舒履行承诺了，把汤留在民宿公共区域的餐桌上，留下一张纸条。字如其人，工整有笔锋，看来是学过书法。

后来，泽渝把黎舒晚上去甜品店的路上，都装上小灯泡，有的挂在树上，有的是在民宿门口。

05

泽渝以为跟黎舒就这样平平淡淡的，就像是在旅途中遇到的陌生人，尽管留下深刻的印象，也会随着时间慢慢地淡去。但万万没想到，一场事故，泽渝知道了她伤心的故事，并且选择留下来，陪她。

那晚，天空划过一道道如同流星般绚烂的烟花，小岛上迎来了一批客人，是新婚夫妇，在临走之前与好友一起放了烟花。

岛上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家家户户的灯都亮着，直到夜深12点，打破了岛上的欢声笑语。

黎舒的甜品店着火了。

当黎舒赶到现场时，看着凶猛的烈火，扔下随身背着的背包，居然想冲进去，嘴上喊着一个男孩子的名字，叫苏易。

是泽渝把她拦下，抱着她，很心疼地安慰她。她使劲地挣扎，眼里的泪水缓缓流下，嘴里还唤着他的名字。

等到3點多，火势已经得到控制了。

黎舒坐在海边，海风缓缓地吹来，凉飕飕的。

泽渝收拾她扔在地上的背包，拉链没拉好，他发现有一副画，画的是一个男孩子，应该就是舒黎嘴里的苏易。

无意中还看到了一个笔记本，里面写满了婚礼的事情。原来黎舒婚纱挑好了，是自己亲自设计的，时间定在了今年9月，地点居然就在涠洲岛。

06

“泽渝，我好羡慕今晚的那对夫妻。”

这是第一次，黎舒主动跟他讲话。

“白墙蓝瓦的房子，像极了蓝天白云。这里是我跟我未婚夫约定结婚的地方，可一个月前，也是同样的一场大火，他，他的生命结束在25岁。”

黎舒的情绪平复了很多，她告诉了泽渝很多事情。

泽渝知道她的未婚夫是个消防员，两个月前，刚到民政局的门口，苏易就被告知要出任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天，她在民政局门口接到他领导的电话，一颗心颤抖，腿软了。

泽渝一句话没说，只是安静地听着黎舒讲一个很长很伤心的故事。也是从这一刻，泽渝决定要给她最好的，他想，这次是真的动心了。

泽渝翻看她的画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心情的变化。一开始，色彩很鲜艳，喜欢画花，画小猫咪，后面几页色调渐渐暗沉。

07

泽渝的出现，给了黎舒很多的阳光。

自从甜品店没了，黎舒在泽渝的监督下，生活渐渐地规律了。虽然夜里还会睡不着，还会拿出苏易的画像，但至少一日三餐也能按时吃饭。

泽渝发现了她只会煲汤，可做菜炒饭一样不懂。

“今天吃番茄炒鸡蛋，罐头鱼炒苦瓜还有刚抓的皮皮虾。”

黎舒皱着眉：“又是苦瓜，不想吃。”

“好好吃饭，吃完后带你去一个地方写生。”

黎舒一听有好地方能写生，硬生生地吞下了泽渝夹来的三四片苦瓜片。表情扭曲在一起，可在泽渝看来，是可爱极了。

正午的太阳高高挂起，黎舒背着包，坐上泽渝的电瓶车。

他们来到贝壳海滩，就是黎舒天天来的地方。

黎舒不解地看着他，泽渝得意地笑了，“你看。”黎舒随着他的手指，望向了天空，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阳光很灿烂，有点刺眼。

“看到什么了？”

“天空很蓝，朵朵白云。”

“这就对了，把它画下来吧。”

黎舒睁大眼，十分不可思议。

“小姑娘悟性不高啊，看着天空，结合你的内心，在纸上画画。”

突然黎舒懂了泽渝的用心了，是绘画冥想，通过观察到的大气色彩获得灵感，然后在画布上简单地绘画。

08

这个想法是泽渝在一个艺术家的博主上看到的，为了解开黎舒的内心，他决定从黎舒最感兴趣的绘画入手。多少个日夜通宵翻看人文博主的微博、ins，还有一个专门的笔记本记录。

笔记本里记录的还有每日的饮食规划，总之离不开黎舒。

从那天起，黎舒便爱上了绘画冥想，她可以很放松，很享受地去绘画。

正午的太阳炎热，泽渝就在她旁边给她打伞。坐在窗边，泽渝就给她准备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有一天，黎舒用蓝色系的水彩，涂满了整张画纸。黎舒突然说，“其实我挺期待会下雨的，我喜欢雨。”

“但你怕打雷闪电。”泽渝想起了第二次在雨天里的她。

黎舒笑着摇摇头，其实她不怕，只是在雨天里更容易想起他。

09

黎舒留在涠洲岛的100天，画了60张涠洲岛不一样的天空。从7月到9月，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有，并且她在底下会用铅笔备注几月几日，还有心情。

9月11日，天气晴，在拒绝了泽渝的表白后，她独自留在海边，用淡紫色的水彩熏染了画布，留下了两个字。

第二天早上，是泽渝收拾黎舒的房间的。行李都拿走了，只留下60几张天空的画放在桌子上，还有汤谱。

后来，泽渝在涠洲岛修建了一个白墙蓝瓦正方形的小房子，里面挂着的是黎舒的天空画。从7月到9月，中间有断开的是下雨天。

只要是下雨，黎舒就爱淋雨，不管大小，而泽渝永远是那个背着她回来的男孩子。他是不忍心看她淋雨伤身体，但更不忍心她难受。

泽渝知道她淋雨时会哭，还会很想念苏易。

那天，他问黎舒自己会有机会吗？

黎舒温柔似水地笑了，望着远处说，与涠洲岛东边隔海相望，是雷州半岛，也是我爱人的出生地。

话音刚落，泽渝就知道她从未忘记过苏易，自己也不会有机会，而且黎舒肯定会离开了。

泽渝了解她，遇到事情该断则断，从来不拖沓。

也就只有苏易，让她始终念念不忘。

有一次，泽渝在跟黎舒吃早餐时，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了句：“你跟苏易究竟有什么感天动地的故事？说来听听。”

黎舒低头继续扒饭，小口小口的咽下后，眼泪悄悄地流下来。

10

其实，黎舒喜欢下雨也是因为苏易。

他是消防员，哪里有火灾哪里就会出现。

但下雨天的出警率会降低，所以黎舒就盼望着他所在的南方城市天天下雨。

11

白墙蓝瓦是黎舒认为最舒服的颜色。

多年后，泽渝有了自己的妻子，孩子。一次旅行又来到了涠洲岛，看着墙上的天空画。

对自己说，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她很温柔，但不属于我。

多年后黎舒再次来到了涠洲岛，得知泽渝为自己建了一个小房子。

她走进去，透过画，看到年轻的自己迷茫，难过，伤心，无助，而泽渝就像是一束蓝天白云下温暖的阳光，温暖她内心世界。

让她又看到了温暖，美好。

对自己说，年轻的时候遇到一个男孩子，很温暖，但他不属于自己。

黎舒倚靠在窗边，拿着蓝色、白色还有金黄色的颜料，画了一幅蓝天白云，还有阳光的天空，写下日期7月21日，留下3个字。

挂在墙上，离开的时候，遇到泽渝。他们站在远处，微微点头，各自转身，走各自的路。

12

白墙蓝瓦正方形小房子的故事，每年都在更新。

黎舒习惯把旅途中的心情画下来，然后有时间，挑上一两幅挂在小房子的墙上。

去过摩洛哥，伦敦，巴黎……

一路上走，一路上用画笔记录，她想跟泽渝分享她一路上的心情：坐上热气球俯瞰地面的惊喜，为伦敦下雨多雾的天气着迷，第一次吃到正宗马卡龙的甜腻……

这也是她答应他的。

作为一个朋友，她也很樂意。

13

9月11日，晚霞满天，感激。

7月21日，蓝天白云，有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