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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同桌(一)

2020-05-21一把

桃之夭夭B 2020年3期
关键词:厕所眼睛电话

作者有话说:大家好,我是一个及其热爱收集冷笑话的青少年——一把(因为原笔名一把杀猪刀过于优秀所以改成了“一把”),很高兴《非典型同桌》能在《桃之夭夭》上与大家见面!现在就请大家张开嘴,和我一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故事简介:童家破产,父亲住院,童桐从富二代摇身变为“负”二代!身居破旧居民楼,遇见一个身高八尺,力大无穷的“嘤嘤怪”?桃夭工作室五星推荐/让你笑爆肚皮的校园清流小说,当东北硬汉撞上南方文青。诶吗!被东北话传染了咋整?在线等,急!

八月底,天气还很热。

房间太小,空气闷热,偶尔吹来一点凉风,都能让伏案做着卷子的童桐伸着脖子探出窗外,追着风。

凉风转瞬而逝,童桐又赶忙把头收了回来,要不然该热了。

他的视线从窗外大树上的绿叶子转回到桌面上做了一半的卷子。

揉了一把眼睛,他吸了一口气,又低头继续做。

“桐桐!”裴云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啊!”童桐被吓了一跳,笔尖在卷子上画出一条长长的黑线。

“哎哟……”裴云推开他的房间门,皱眉单手绾着自己的头发,“宝贝儿,你热不热,怎么不开空调?”

“时刻以战士的体魄准备着。”童桐一脸严肃。

“别这样,吓唬谁呢。”裴云弯腰在他的脸上掐了一把,“吹空调的电费妈妈还是缴得起。”

“你要去琴行了吗?”童桐站了起来,转移话题。

“多加了一个学生,晚上回来得迟,菜已经做好放在冰箱里了,热一下再吃,不准吃冷的。”裴云说着踮脚,伸出手抓了两下他的头发,“这么高了,宝贝儿,你不能再长高了。”

“再长高,砍腿。”童桐笑着弯腰让她摸。

“爸爸的饭盒,我放在桌子上了,等会儿收拾收拾送过去,身上还有钱吗?”

“有。”童桐想了想,问,“我能开我爸的车去吗?”

“开你个头,等着后天开学吧。”裴云没等他回答,又把他推回了桌子前,“自己的药揣在兜里,别忘了。”

“没事儿,我又不跑步,哮喘不会发作。”童桐说完,绕过她,跑进了客厅。

“等会儿犯病了,难受死你。”裴云懒得管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你赶紧吃饭,吃完了给爸爸送饭。”

童桐把头埋进冰箱里,叼了一包牛奶出来,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大门“哐”的一声被关上了。

童桐被震得一抖,低声骂了一句,接着睁大了眼睛看着门框边飘起的白灰,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响个不停的手机,叹了口气。

发着呆喝完了一包牛奶,他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饭也没吃,他提着他爸的保温饭盒就出门了。

走过窄窄的楼梯,童桐站在几栋筒子楼前艰难地辨认了半天,才左转往前继续走。

他跟他妈刚搬来这里不久,路都没认全。

他没住过这种地方,都走错好几次了。

到了大路上,尽管有公交车站牌遮挡着太阳,童桐也热出了一身汗。

要换成以前,他能烦躁得左右手互相搏斗,自己跟自己打起来。

但现在不行了,他一点脾气都没了。他想象着自己是个温柔的小天使,开口甜甜的,闭口乖乖的。

公交车一来,童桐连忙上了车。车上人不多,还有好几个位子。

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好。

抱好怀里的饭盒,童桐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就刚刚一会儿连着发过来的好几条消息。

“你都幾十天不回消息了,今天晚上我生日,你总该出来露个面儿吧?”

“你玩失踪啊,小心开学我们不带你玩!”

“桐哥,求求你回条消息吧!电话也不接,你是死了吗!”

“小童,你搬家了?我去了你家,你躲着谁也不能躲着我吧?”

发消息来的人有同学,也有朋友。

最后一条消息是庄谦发过来的。他是童桐的发小。

童桐看到这里,表情才有些变化,捏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得有些发白。

他艰难地在聊天框打了两个字,过了一会儿,又给删了。他直接关了手机,塞进兜里,靠着椅背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吐了出来。

他闭上眼,觉得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他在一个多月前还是个少爷,出门车接车送,身上全是钞票味。

用他朋友的话来说,他就是一个移动的人形ATM(自动取款机)。

没人能想到,几天的时间而已,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的连环反应,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医院的电话拉开了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序幕。

他头顶的那片天变了。

他开始躲避他的那些朋友,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时间,更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落差。

但是,后天就要开学了。

摇摇晃晃行驶着的公交车,在站牌前慢慢地停了下来。

陆陆续续又上来几个人,童桐正烦着开学怎么跟他那些朋友见面,也没注意到他身边坐了一个人。

直到一股浓重的烟味和混在一起的药味让他皱眉偏头看了过去。

坐在他旁边的是个男生,看着跟他差不多年纪,头发很短,几乎是贴着头皮的。

男生也转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角的伤看起来有些吓人。

两人对视不到半分钟。

童桐没说话,咳了几声,偏过头——他闻不了烟味。

他有哮喘,先天性的,不是太严重,但呼吸道敏感,闻不了很多刺激性的味道,尤其是烟味。

他尽量往窗户那边靠,窗户又不能打开,车里开着冷气。

童桐没一会儿就受不了了,压着声音又咳了好几声,呼吸明显急促了起来。

他只好低头扯着T恤的领口,捂住了鼻子。

男生看了童桐一眼。

“干吗?”童桐问。

“不干吗。”男生说话的声音很低,听着还是哑的。

“别盯着我。”童桐说。

男生没动。两人就那么对视着。

童桐拧着眉,他不明白这人什么意思。但他按照自己的认知,把这种大眼瞪小眼,理解成一种信号—— 一种用眼神骂人,骂完立马要开打的信号。

童桐正瞪着眼,鼻子突然一阵痒。

完蛋。

一个喷嚏打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尽量朝旁边偏过了头,但还是看见了男生瞬间黑了的脸色。

太嚣张了,这个挑衅太有水平了。

童桐揉了一把已经有些发红的鼻尖,小心地把他爸的保温饭盒拿到一边。

男生却把头转了过去。

童桐稍微松了一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下一个站牌,想着等会儿车停了就站在走道上去。

“是你的鼻子有问题,还是我……”男生又开口,话还没说完。

“你。”童桐不假思索道。

男生皱了一下眉,眼神变了。

公交车停了,童桐想要站起来,离这个烟鬼远一点。

他不能犯病,他今天没带药。

他也不想打架,因为看起来打不赢对方,更何况在公交车上打起来,太丢人了。他要把自己的打架地点坚定不移地保持在学校主席台上。

男生突然站了起来。

童桐吓了一跳,知道这是要开打了,连忙护着饭盒往车窗那边靠了靠。

两人离得太近了,他不好发挥。

就在他悄悄捋了捋袖子的时候,男生离开了座位,手在后脑勺上摸了一把,冲着一个刚上车的老太太稍微弯了一点腰,说:“奶奶,您坐。”

童桐:“……”

童桐尴尬了一会儿,还是按照原计划提着饭盒走了出来,在距离男生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站着。

他的视线正好对着前面和老太太交流着的男生。

“哎哟,心肝,你这是被谁打成这样了?”老太太很关心男生身上的伤,“疼不疼啊?”

“不疼。”男生简单地回答。

“能不疼吗!哎哟,小可怜。”老太太上下摸着男生的胳膊,心疼得不行,“腿没事儿吧,被打成这样了,还给奶奶让座,真是个好孩子啊。”

“可不是。”男生接得非常快。

童桐:“……”

寸头男生看上去不像是个会让座的人,更不像是个好脾气的,但偏偏被老太太抓着“心肝儿、宝宝、小可怜”地说教了半天。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战斗力太强,还是这人就只是看着很厉害。

早知道他就不忍了,他当时应该直接把这个人一脚踹下车。

童桐偏头看了一眼车窗外。

医院到了。

车慢慢地停了下来,童桐把头又转了回来。

老太太正从自己提着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大苹果。

前面的男生接过,道了声“谢谢”。

他竟然还笑了……牙齿还挺白……看上去一点都不抗拒老太太在他的身上动手动脚。

后车门开了,童桐翻着白眼下了车。

他提着饭盒熟门熟路地进了医院的电梯,到了住院部,推开一间病房的门。

双人间的病房里,除了躺在床上的两个病人,还有三四个人,此刻他们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

“爸。” 童桐喊了一声,径直走到靠外的病床边,把保温盒放在床头边,又麻利地把小桌子撑起架在病床上,接着摆好饭菜,把汤勺递到他爸的手上。

“申哥,你这儿子真好啊,又高又帅,还孝顺。”

“是啊,小桐比我们家浩然不知道懂事了多少。”

“浩然,跟你桐哥学学。”

另外一张病床边陪着病人的家属笑着打趣着。

“犬子不才。”童京申躺在病床上抱了个拳,“过誉,过誉。”

“怎么样?”童桐看了看他爸的脸色。

他爸是这个暑假查出的病,肾衰竭,已经拖好一阵儿了,但因为公司的事,一直没在医院正式接受治疗。

“活着。”童京申一拍大腿,“快,还热乎着呢,你赶紧摸一下。”

“……”

童桐推了推菜盘子:“吃饭吧。”

“哎哟,认识了这么久,就没听见小桐一次性说过一句超十个字的话。”隔壁床边站着的女人感慨,“太酷了,申哥,这肯定不是你的儿子,你嘴这么欠。”

童桐听完这个评价,愣了愣,接着拧着眉开始思索。

他记得自己挺啰唆的,沒事的时候,能跟他爸在家贫嘴一天。

但最近他确实不怎么说话。

“他嘴比我还欠,就是一般人见不着。”童京申笑着拍了拍童桐的手,“坐下,战士。”

童桐抽了把椅子出来坐下了。

“小桐后天就要开学了吧,”女人笑着端了个果盘过来,“高二了吧?”

“嗯。”童桐接过盘子,“谢谢姨。”

“小桐成绩怎么样?”女人又问。

“还行吧,反正他们班第二名以及往下,总是看他不爽。”童京申严肃道,“从进校就撵着他屁股后头跑,连根腿毛都没摸着他的。”

病房里的人都是一愣,接着一通笑,然后对着童桐就是一阵夸赞。

“嘁,吹牛。”站在角落里的小胖子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说话呢。”女人一巴掌轻轻地拍在小胖子的胳膊上,“哥哥在明德高中念书呢,这种私立高中可不是谁都能上的,你马上就要念高中了,应该向哥哥学习。”

小胖子翻了个白眼:“妈,我要上厕所。”

胖子他妈还没说话。

“桐桐,你带弟弟去一下吧。”童京申说完,悄悄地冲童桐眨了一下眼睛,“弟弟来得少。”

童桐接收到老爸的信号,脸上难得地挂了笑。

点了点头,他转头朝门外走了过去。

他不喜欢这个小胖子。

小胖子爱嘚瑟,喜欢吹牛,长得还丑。

“欸,桐哥,你的成绩真的那么好啊?”小胖子挤着眼睛,撇着嘴巴,阴阳怪气地说,“靠什么这么好的啊?”

“靠吹牛。”童桐说。

“……”

小胖子一脸便秘的表情。

童桐舒服了。他爱他爸。

“我今天才听说你家以前挺有钱的。”小胖子突然说。

童桐身体一僵,没动了。

小胖子正好趁这个时间兴高采烈地凑过来,伸出自己的脚:“那你肯定认识我脚上的鞋吧,怎么样?我妈前不久给我买的,快一万块了呢。”

童桐看了一眼他脚上的鞋:“假的。”

“什么?”

“你的球鞋是假的。”童桐特地加重了“假的”两个字的音。

“……”

小胖子沉默了一会,爆发了:“这是这个月AJ(耐克旗下的高端品牌)出的新款,你又没穿过,你怎么知道?!”

“别激动。”童桐安抚道,“买都买了。”

“不是假的!”小胖子喊道。

“哦。”童桐点点头。

小胖子气得转身就走。

“欸。”童桐喊,“不上厕所啦?”

小胖子跑得还挺快,一会儿就看不见人了。

童桐耸了耸肩,自己一个人朝厕所走了过去。

小胖子不上厕所就不上,那他上。

医院的厕所挺干净,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外,没什么其他的味道。

童桐的心情立马上了个台阶,低头捧了一把冰凉的水扑在脸上。

长出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在水龙头下面冲着。

“这里还行。”

身后的厕所隔间门里突然传出来一道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爸还不知道我跑了吧?”

那人应该是在打电话,童桐关了水龙头,准备出去。

“公交车上碰见一个大眼睛的人,喷了我一脸口水。”

“还瞪我,看他眼睛大,我没说什么。”

“什么姑娘!是个男的,不过长得倒挺像个姑娘的。”

童桐停住了,甩干净手上的水,表情平静,转头,回身,一脚踹在了厕所的门上。

周游歪头用肩膀夹着手机,仔细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想了想,伸手扯着T恤,拉在鼻子下面闻了闻——没什么味道。

最多一点儿烟味,还有来的时候,火车上一老爷子给他的胳膊上抹的红花油的味道。

“男生?还大眼睛?游哥你——”电话那头山航的声音充满惊讶。

“不是——”

砰!

毫无预兆,厕所门“哐”的一声,猛地一震。

周游吓了一跳,穿了一半儿的裤子差点儿都没提稳。

“我……”周游都震惊了。

难道这座城市人多到连上厕所都得靠抢?

很快,厕所门外又是“砰”的一声。

“怎么了?”山航那边也听见了声音。

“没事,先挂了。”周游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回了兜里。

他伸手扯了扯衣服,又仔仔细细地把运动裤腰上的拉绳系了个蝴蝶结。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挺平静的,接着,单手推开了厕所的门。

接着,周游听到了一声很低的悶哼。

门被完全推开,周游眯着的眼睛在见到人的时候睁大了。

门外的男生正捂着鼻子,瞪大了眼睛,气喘得有些急。

周游:“……”

周游认出了这是那个在公交车上的大眼睛男孩。

鉴于刚刚在厕所里还说了人家,他有些心虚,咳了一声:“不是,你干什么踹我的厕所门?”

童桐没说话,鼻尖上的酸痛让他气得脑子都糊涂了。

半晌。

童桐松开鼻子,脸色极其不好看。

两人就那么互瞪了一分钟,各自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周游一挑眉:“占你的坑了?”

周游的语气绝对谈不上多好,虽然他给自己的定位是阳光可爱的小伙子。

但即使是阳光可爱的小伙子,他也不能没脾气吧。

童桐没说话,这段日子一直压着的脾气终于濒临爆炸的边缘。

家里破产欠债,爸爸生病住院,跟拍电视剧似的,能有多惨就有多惨。

他前十七年就没有过这样憋屈的时候。

他快憋死了,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只鳖。

周游看着童桐那副河豚样子,想了想:“要不,这厕所让给你了?”

河豚炸了。

两人再一对视,似乎有火线滋地响了起来。

谁也不知道是谁先动手的。

反正,童桐冲上来,挥出拳头,周游很快就挡住了。

没想到,砸在小手臂上的拳头一点力气也没有。

周游皱眉,不对劲。

随即,脚上一阵钝痛,周游瞪大眼睛低下了头。

踩脚指头?!

周游完全没看出这大眼睛这么阴险,一时间都愣住了,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惊的。

挡在身前的胳膊肘直接朝着人挥了出去。

童桐被挥得往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没喘上气来,但腿上的动作不慢,一脚又踩了过去,接着用力一蹍。

“啊!”周游疼得大喊了一声,单手拎着男生的领子往墙上扔了过去。

童桐抓着他没放,面红耳赤,气息全乱了。

两人从厕所一路打到了外面的走廊。

踩脚指头,拧软肉,咬手指,额头撞额头——他们打得幼稚又没章法。

周游的火气都被这大眼睛给打没了,打到最后,单方面挡着人想笑。

搞了半天,这人根本不会打架,那怎么还这么凶呢。

“欸,你叫什么啊?”周游抽空问。

童桐咬着牙,一张脸憋得通红。他知道自己这场架打得不怎么样,但脑子一缺氧,憋了那么久的情绪一爆发,就什么也来不及想了。

“我叫周游。”周游好脾气地自我介绍,“周游的周,周游的游。”

童桐依旧没说话,一拳一拳挥得认真又仔细。

“那我就喊你大眼睛了?”周游阻挡两下,打两下,极其敷衍。

但偏偏就是这种情况,更加惹火了脾气不好的童桐。

“谦儿,这边儿!走反了!”

“你说桐桐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他爸的公司怎么突然——”

前面不远处传来几个男生的声音。

童桐只是听了一耳朵,就猛地停止了,他甚至都没回头。

顺着出手的姿势,他一把将身前的男生扯着贴近了自己,脊背压在了墙上,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哆嗦。

他低头垂眼,脑子一瞬间一片空白了。

周游没想到自己这句话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愣了一会儿,低头去看几乎是埋在自己胸前的男生。

男生呼吸很急,气息还是乱的。

男生气息喘得这么急,脸上也没有一点血色,一片冷白。

周游慢慢松開拳头,不自在地移开了眼,拧着眉咳了一声:“你这是……这是干吗……

“打架就打架……怎么还……搂搂抱抱……

“那个……你看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什么的……”

贴着耳郭喷过来的温热气息让绷紧了神经的童桐回过了神。

他皱着眉头把人推开,弯下了腰,单手撑着腿,另一只手压在了胸前。

他难受地调整着因为紧张的情绪变得杂乱无章的呼吸。

远处的几个男生推推搡搡地走远了,直到声音也听不见。

童桐慢慢直起腰来,偏头朝那边的走廊看了过去。

说是磨不开面子也好,说是那点仅存的自尊心在作怪也好,他就是不想碰见他以前的朋友和同学。

他不光是怕他们眼里的同情和可怜,还怕他们给予帮助。

“你怎么了?”周游看他喘了那么半天,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你没事吧?”

童桐像是这才想起周游,拧着眉看他,表情不耐烦。

但是,因为鼻尖发红,连眼睛也是微红的,他这个仰着头向上看的动作变了味道。

周游看着他,总感觉自己欺负人了,于是伸手在自己的裤兜里摸了老半天,递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巾:“你擦擦鼻子?”

童桐推开周游,转身就走。

周游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人给拽了回来。

童桐的脑子本来就因为缺氧已经有些蒙了,这会儿撞在他的胸前,脑子被弹得一震。

瞪着眼睛好一会儿,童桐才反应过来:“还打?”

“不是,你知道骨科往哪儿走吗?”周游摸了摸鼻子,低头看他,“我进来溜达半天,都没找到。”

童桐拧眉打量了周游一眼,随即目光停在了他一直就没怎么动过的左手上。

“不是你打的,本来就不好使了。”周游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知道断了没有,我得去拍张片儿。就你那胳膊打我,我都怕你把自己给打折了。”

童桐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他说自己力气小,咬了咬牙:“下楼,左拐,直走。”

“谢了。”周游笑着转身,干脆利落地往楼梯口去了。

童桐眯眼想着刚刚男生那一口牙,只觉白得扎眼。

“游弟!听兄弟一句劝!”山航劝说的声音源源不断,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甭这样,离家出走咱也不能走这么远吧。那小城市清汤寡水的,蒜不辣,貂皮不暖的,跑那儿去干吗呀!回来吧!”

周游要被山航烦死了,无比后悔那年为什么要和他同时出生。

自己要是比山航早出生几分钟,都想挪过去掐死这玩意儿。

“给你爸一个机会行不行?”山航苦口婆心道。

“可以啊。”周游漫不经心地往楼下走,“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当我儿子,他要是愿意,我就回去。”

“哥,你到底怎么了?”山航的声音拔高了,“你要是被你爸抓回来,会被打死的,你爸爸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

山航急出了一脑门儿汗,直到一个小时前,他接到周游的电话,都以为周游在跟他开玩笑。

这会儿回过神来,他想起周游的脾气,知道这是来真的。

“哥,别赌气。真的,就算要走,咱们也不能走得那么远。你爸走之前特地留了人在家里看着你,你一声不响地走了,他回来之后,你想过怎么办——”

“你以为我是一声不响地出来的?”周游拧着眉打断了他的话,挺直的脊背像是百折不挠的钢,“十个人打断了我一条胳膊,我才跑出来的。”

“哥你……”山航惊讶,说得艰难,“你的胳膊——”

“让十个人拦着我,你知道他的意思。” 周游打断他,随即停顿了半晌,蓦地嗤笑出声,“他知道我能跑出来,但就是不想让我痛快地跑出来。”

电话那头没声儿了,两人沉默着。

“他都知道,我也清楚。”周游脸色冷漠,眉眼深邃锋利,像是开了刃的尖刀,楼角的暗光晃过,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爸那条路,我走不了,也不想走。”

“我走自己的路。”周游声音低沉。

周游这话说完,电话两头都只剩下细碎的呼吸声。

“我就是担心你。”山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城市去,谁也不认识。”

“五湖四海皆兄弟,我刚就结识一个大眼睛小兄弟。虽然他的脾气不好,但是,我脾气好啊,多互补,你说巧不巧。”周游转眼一笑,左拐走过楼道,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的侧脸上打下了一片光斑,贴着头皮的发楂子像是在发光,嘴角的笑意柔和又爽朗。

前头拐弯,小护士推着满是瓶瓶罐罐的小推车,走得太快,直直地就往周游的腿上撞了过来。

“啊!”小护士惊叫一声。

周游先把小推车扶稳了,才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还在 :“没事吧?”

小护士满脸通红:“谢谢……”

周游转身准备走。

小护士伸出手,露出手上的手机,嘤嘤地说:“加个微信吧。”

周游愣了一会儿,随即豁达地一笑:“没事儿,放心,我不投诉你。”

小护士:“……”

“行了,我不多说了。反正你的脑子比我好使。你那边怎么样?房子找好了没有?差钱吗?我给你打点过去。”山航说到这儿,一拍脑袋,“不行、不行,我估计被你爸盯上了。这样,一个星期给你打十万块,你看行不行?这样的小数目,你爸应该不会起疑心。”

“行了。我弄了点现金扛过来了。”周游打断他,看着前面的路,皱了皱眉。

周游觉得自己应该没走错路,但看着有些不对劲。

周游一边往前走,一边又回想了一遍刚刚那个大眼睛男生跟他说的话。

“下楼,左拐,直走。”

周游走的路是对的,但是……

他越往前走,越发觉得不对劲,不过,出于对大眼睛小兄弟的信任,依旧坚定不移地往前走。

“我这边还有事儿,先挂了。”周游没等那边出声,就挂断了电话。

他加快了步伐。

往前走了差不多十多步,周游猛地停住了,眼睛瞪得老大。

前面的楼道上,明晃晃地挂了块牌子——妇产科。

周游:“……”

童桐没有再回他爸的病房,怕碰见他那些朋友。

直接出了医院,他给他爸发了条消息之后,就回家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才下午一点多左右,正是日头炽烈的时候。

楼道里却昏暗无光,几缕阳光堪堪从布满污垢的模糊的窗子照进来。空气里漂浮着的全是颗粒灰尘。

童桐捂住鼻子,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绕过香蕉皮,躲开了厨余垃圾,一蹦三跳地上了五楼。

他拿出钥匙,开门,换拖鞋,进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直到整个人僵硬地靠在门板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超过半分钟。

又是半分钟。

童桐这才终于忍耐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搬过来差不多半个月了,他还是适应不了,不论是窄小的楼道,还是永远带着刺鼻味道的空气。

这些都让他无比想念以前的家,还有家门前清新好闻的大院子,尽管隔壁家的大丹犬总是在他家的院子里撒尿。

童桐掐着一分钟的点,让自己尽情又快速地怀念了一会儿,接着,拿了块抹布出来,蹲着开始擦地,又把碗给洗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卷子出来。

童桐写卷子写到一半时,突然停了下来,踌躇着将被压在众多书本下的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上的消息页面不断刷新着,那个红圈圈里的数字已经成了“99”。

后天就得开学。

他知道现在的回避只是暂时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就想做一只鸵鸟。

他爱鸵鸟。

手机屏幕上很突然地弹出来电显示。

童桐吓得一抖,按在屏幕上的手指不小心地往下一滑。

电话接通了。

童桐:“……”

“喂!”电话那边的人喊。

童桐盯着显示为“庄谦”的名字,正犹豫着要不要挂断。

“你要是挂了我的电话,我就打死你。”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果决、凶悍。

童桐一个激灵,到底是没敢挂断电话。

“我问,你答。”庄谦说,“不说话就是默认。”

“……”童桐敢怒不敢挂电话。

“开学还念不念书?”庄谦问。

“念。”

“还认不认我这个哥?”

“……”童桐拧着眉,停顿了一会儿。

“不认就打死你。”庄谦说。

“……”

“行了,你爸的病,你别担心。我爸在找医生了。”

“谢谢。”

“挂了。”庄谦干净利索。

“等等——”童桐压着嗓子喊。

庄谦:“说。”

童桐咬着牙,半晌才问出口:“他们都……都知道了,是吗?”

“是。”庄谦说,“圈子那么小,你爸公司破产欠债这事儿,我爸他们天天笑,一天组五个局,一个局起码十个公司的老板参加。就这半个月,全市都知道了。”

童桐深吸了一口氣。

“同学们也都知道了,我组的局,一天拉十个班开联谊会,现在全校也知道了,说你这个少爷以后怎么——”

童桐气得呼吸不上来,挂了电话。

他白着脸,抖着手指,拿过手边的哮喘气雾剂,狠狠地吸了两口,才重新喘过气来。

手机适时弹出一条消息。

“开学见。”——庄谦。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童桐家对门搬来了个新邻居,邻居看着不好惹但意外热心肠,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帮了童妈提菜,童妈为了答谢这个邻居,让童桐送早餐给这个新邻居,童桐应了,拿着早餐推开门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对面真大敞着门忙上忙下的熟悉脸孔。

原来住在他对门的那个新邻居居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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