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与后方

韦如辉

女儿去了武汉，驰援抗击新冠肺炎。

车子出发前，女儿打来电话：爸，我去武汉了，您和妈在后方要保重身体啊。

老汉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像装着一面鼓，咚咚地响。哎呀，这时候武汉能去吗？电视天天报，数字时时升，感染和死亡的画面，在老汉脑袋里回放。老汉握着电话的手里，起了一层汗，擦也擦不净。

老汉和老伴就这一个女儿，还是老来子，女儿在他们的世界里，就是一个天。

五年前，女儿大学毕业到市医院上了班，工作上不惜力，很快就成为他们呼吸科的业务骨干，老汉和老伴都替女儿高兴。

唯一的缺憾，女儿的那一半还没有浮出水面。老汉急，老伴跟着急。每当问到这个事儿时，女儿总是笑眯眯的，爸、妈，不急，他们都排着队在等着哩，女儿还没看好。老汉看看老伴，老伴看看老汉，好像他们都是陌生人。女儿说的他们是哪个？老汉问老伴。老伴白着眼，生气地回答，问你宝贝女儿去！

这不，刚想等着女儿回家过年好好问一问，她又去武汉了。老汉的眼窝里，积蓄了一汪泪。

一个年，老汉吃啥啥没味。老伴开了一瓶酒，老汉都敬了老天爷，自己一滴都没沾。

老伴伸出一只手，放到老汉额头上，老汉，你是不是生病了？

老汉不耐烦，伸手将老伴的手打走，说啥话？你才生病了！

老伴心里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可是，老伴没说出口，她知道老汉心里不舒服。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大雪。望着头顶上依然发光的太阳，老汉想不明白。

半夜，雪說下就下了，而且越下越大。老汉睡不着，推开门一看，一片片雪花从天而降，把整个村庄都盖上一层白被。

老汉想，坏了，村头防疫卡点的人会不会冻着？老汉不由得打个寒噤。

傍晚的时候，老汉转到了防疫卡点，他们也在议论，天这么好，哪里来的雪？

老汉戴上口罩，扛着两床被，冒雪往卡点走去。

天亮了，老伴找不到老汉，打老汉的手机。

老汉说，老伴，从今天起，我不在家里憋着了，再憋就憋出病来了。我在卡点值班，这里人手不够用。

老伴说，神经病！一把年纪了还想充老大，身体能扛得住？

老汉连说，能能能，这一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啥时候咱装过孬？

老伴想，也是，老汉就这脾气，当初自己就喜欢上了他这一点。不过，老伴觉得，老汉把自己撇在家里不地道。

女儿打来电话，老伴把这个事说给女儿听，说着还动了情，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了一大通。

女儿在电话那头却笑了，妈，爸这也是上前线，您老应该支持才对啊。

这话说的，好像我觉悟差似的，啥时候没支持过你们？老伴想，老汉这也叫上前线？站在屋顶上都能瞅见他。

雪停了，站在二楼的阳台，一眼能看到卡点。

来往的人并不多。老汉站在雪地里，发传单、量体温、做登记，捂着一个大口罩，嘴里似乎在说，注意啊！

老伴想，这个倔老头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

老伴喊，老汉，中午想吃啥？

喊了三四遍，老汉才听见。老汉站起来，冲自家的小楼，摇了摇手中的电子测温仪回答，老伴，烧个肉，再温一壶酒。

酒温好了，肉也烧好了，老汉没回来。

老伴跑到阳台上，喊老汉回家吃饭。

老汉回答，为了老伴的安全，家不能回了，麻烦把东西送过来吧。

老伴生气，吃顿饭，能传染？没听说过。念叨完，还是把饭菜送了过来，老伴担心老汉饿坏冻坏身子。

距离老汉越来越近了。老汉突然说，老伴，别过来，把东西放下就回去！

老伴的眼泪下来了，这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老汉说，老伴，卡点接触的人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不？老汉把双手卷成喇叭筒，轻声说，老伴，我想抱抱你！

这话，正好被卡点的小青年听到了。小青年笑哈哈地说，大爷，大娘，好浪漫呢。

老伴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如果不是戴着大口罩，脸颊上涂了红颜色也说不定。

老伴边回边想，从今往后，多做几份饭，让卡点里的人都有热饭吃。

这么一想，老伴觉得，自己也上了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