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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与事

2020-05-20

新民周刊 2020年17期
关键词:老方家猫明人

乌镇布衣诗人

陆小鹿(上海,白领)

那次去乌镇参加戏剧节,整条西栅大街被挤得水泄不通。我在西栅住了两晚后,第三晚搬去了南栅——那里尚未开发好,一片原生态。

南栅街上的某条巷子里,我看到一间剃头店。店内的剃头椅依旧从前的老式样。剃头师傅是个清瘦的老人,看起来只有50多岁,却说自己已逾古稀。

我问,可以拍几张剃头店图片吗?他很热情地招呼我进屋。我惊讶地发现,屋子的右边一半竟是一个书房。写字桌玻璃板下压着民国名人黑白照,傅雷、林徽因、徐志摩……桌边竖着邓丽君的几张像框,墙上贴着好多幅毛笔写的诗歌。其中三幅落款为:五十感怀、六十感怀、七十感怀,像是过生日时他写给自己的诗。

诗确实是他写的,毛笔字也是他写的。他告诉我,南栅居民都叫他剃头师,但他管自己叫“乌镇布衣”。他生在乌镇,长在乌镇,他给乌镇写过诗,也给自己写了诗:“南新桥北有一人,半为布衣半为僧。身居闹市厌世俗,心在山林爱清静。”

大概难得遇到一个走近他的陌生人,“乌镇布衣”打开了话匣子,开始不问自答告诉我他的前世今生。他说喜欢邓丽君,是因为初恋情人长得特别像。“你看,这是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封泛黄的书信。我算了一下,以他的年龄,这封信大约保存了至少有40多年。“那你们后来怎么分了呢?”我好奇地问。他带着口音说了一大堆,我听出大意是姑娘在上海,不愿随他落户乌镇,于是就分了。伤心欲绝的“乌镇布衣”,给自己写了首失恋诗,失恋诗也贴在墙上:“弦上多妙曲,世间少知音,情场一失意,何处诉衷心。”

墙壁上,还贴有一首他作于1961年夏天的诗,那年,他才满16岁。这首诗题目叫《南新桥乘凉》:“南新桥上明月新,南新桥下流水清。东风吹醒多少梦,留人夜深话古今。”边上备注:现在家家都有了风扇、空调、不再纳凉,再也找不到这种浪漫的感觉了。

他还拉开抽屉给我看他厚厚的日记本。我当时很震动,“剃头师”“浪漫诗人”,这两个标签很难联系在一起。但事实上,前者是生存之需,后者是精神世界之需,一个人,是多面性的。僻乡陋巷、古稀之年又如何?胸中自有诗和远方。

挨过饿的老方

小神蒙巴第(青岛,公务员)

老方是我前同事,我俩惺惺相惜,算忘年交。

有一年,老方请我去他老家玩,其老乡兼老同学设宴款待。一圈60后大叔,独我一个80后晚辈,气氛倒也融洽。主陪老秦热情好客,每上一道菜都要先为我叨菜。但我因对当地美食兴趣不大,加之食欲不佳,吃得少。于是,主陪副陪还没敬完酒,我的餐碟里就已经堆得像座小山了。

散席后,老方一脸严肃:老秦叨的菜怎么能不吃呢?这也太不尊重人家了。我说明原委,老方的教育没停:“以前老家闹饥荒,不到过年见不到白面,平时就靠地瓜填肚子,吃多了,现在我都觉得地瓜味恶心。……那时节,每个人口粮都是固定的,家里来了客人,只能拿出珍藏的白面,如果再炒一两个沾点油水的荤菜,可就更奢侈了。客人上了桌,不好意思下箸,主人就要给客人叨菜,让客人一定吃饱吃好。”

我反驳:“叨菜不是你们那时候有的。叨菜是方言,书面语是‘布菜‘奉菜,是席间传统礼仪,也是主人表达热情好客的一种方式……”

“我不管这些,我们那个时代过来的人,给一个人叨菜表达的就是最实在的敬意。”老方忆苦思甜,接着倾诉:“我考上高中那一年,初中班主任来我家报喜,我妈死活要留老师吃饭。她用鸡蛋做了一锅疙瘩汤,还蒸了一屉花卷,老师知道这顿饭的分量,临走时说什么也要把准备好的粮票留下。这是将心比心啊!……后来就好了,我考上了县一中,省重点,对我们这些农村学生执行粮食调剂政策……地瓜换白面,天天大馒头。……知识改变命运,我有了切身体会,念书能不用功吗?”

我懂了,最好的赔罪方式,是陪老方再喝个小酒,听他讲完自己的故事。

尤教授家的大猫二猫

安谅

明人刚跨进尤教授家的门槛,一只长腿小猫就扑了过来,昂起首,圆眼怒睁,嘴边的胡须都绷紧了,如临大敌一般。尤教授呵斥了几声,那猫就身子一缩,缓缓退至墙角了。明人笑:“这不像是你养的家猫呀。”“明兄知我。你看,那两只猫多乖顺。”尤教授闪身,身后就现出了两只猫,趴在地上,身上玫瑰花形的斑点散状分布。

“刚入门的吧。”明人又瞥了一眼方才颇为凶悍的小猫。它头部和嘴鼻的轮廓,都略显宽阔,颈部、躯干乃至全身骨架,都有一种沉沉的结实感。身上的花纹也是玫瑰花形的,一具好皮囊。

“这也是一只孟加拉豹猫,我是从朋友的猫场那里拿来的。朋友说,这只猫野性太足,爱管闲事,常与其它公猫争斗,护卫弱者。平常上蹿下跳,活泼似猴。哎,我家原来的猫,斗志全无;前些天,太太发现好几只老鼠奔窜,可见,那些一贯养尊处优的猫,连摆设都不如……不得已,我就把这只猫带回来了。”

“记得你之前接二连三地,也不断带新猫回家的呀。”

“我也烦恼,也纳闷。之前那些猫也多少有点锐气的,进了家门,一番折腾,耗子还真有段时间没见到了。可日常月久,这猫就趴窝了,抓耗子的精气神一点都没了。”

“我上次到你家,还听你和你太太大谈养猫经,说哪只猫乖,不惹事,就让那只‘吃香的喝辣的,就像这两只猫一样。”趴在地上的两只乖顺小猫这会儿缠在尤教授的脚边,懒洋洋地抓痒。那边,那只新进门的小猫则表情严肃。明人接着说道:“那些猫,只要你板起脸,它们便打颤了,有的还逃到墙角,是惧怕,也似乎是另一种请罪?”

“不严苛,不成方圆。老兄,你懂的。这样家猫才称得上家猫!谁不喜欢听话、不惹事的猫呢。”尤教授感叹,且反问一句:“难道人不也是这个道理么?”

“那你为何要让新猫入门?”

“明兄,我只喜欢养这种孟加拉豹猫。据说,其祖先杂交后,产下的后代狠劲大减,温驯可爱许多,成为家猫品种。这样能干点点事的家猫,谁不喜欢呢?”尤教授一边捋着猫毛,一边说着。

明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可是,你家原来那些猫连这点点干事的能力、欲望都没有了吧?要不,你还找这只新猫干嘛?”

“是呀,我看这只猫遗留狠劲的基因还多些,我需要它呀!我毕竟需要能干活的。”尤教授坦言。

“这我明白。不过,按你历来调教家猫的规矩和方法,要不了多少时日,恐怕新来的小猫,也和原先的猫一样养尊处优、干不了什么活了。”退至墙角的小猫,正用分得有点过开的眼睛,警醒地扫视著他和它的新主人,前爪抖动了一下。

尤教授睁大眼睛:“你这大领导这么忙还到我这儿来,不是和我探讨养猫经的吧?”

明人笑了:“当然不是。不过,想进言的话,其实已不必赘述了。”他站起身来,握了握眼前这位人才教育的专家之手。

“真不坐不聊了?”尤教授也站起身来。

“真的不坐了,实践是最好的教育,看来,我们都得想想猫,也想想人呀。”明人又说了一句。他本来想就时下一些干部的现状,找研究人才教育的老友作一番进言的,此刻觉得,应该是到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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