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走的奖金

李建

这天晚上，电视台报道了一条新闻：市郊发生一起车祸，出租车司机受重伤昏迷住院，乘客受轻伤帮助救援，在车上拾金不昧后上交，相关部门正在帮其申报见义勇为奖金。

新闻播出去没多久，一名中年男子惊慌失色地来到交警支队，说他叫孙大猴，钱是他忘在出租车上的。民警询问他坐车时间、地点、司机性别和车身颜色，等等，他不仅对答如流，而且连车牌号码和司机叫王正中都记得。

看来钱的确是他丢的，民警安慰他说：“别紧张，钱一分不会少，车祸发生时，我们交警就在附近。当时有一辆渣土车违章掉头，出租车刹车不及撞了上去。也真怪，渣土车那么大的目标，速度又慢，出租车司机也是老驾驶员，怎么能撞上去呢？现在司机伤势比较重，还在ICU病房里没醒过来，附近的居民都说那段路比较邪气。对了，你当时怎么不报警？包里有多少钱？”

孙大猴尴尬地笑着说：“当时酒喝多了，稀里糊涂地下车去了宾馆，晚上醒来时才发觉钱丢了，正好看到新闻就赶了过来。包里有三十万现金，是准备明天去买房子的首付款。”

民警打开皮包，喊来另一名警察，转身点了一下。点完后，民警怀疑地看着孙大猴说：“这钱不是你的。”

“怎么不是我的？”孙大猴叫道，“坐车的时间、地点和车牌号码我不是都说对了吗？”

民警笑着说：“那些新闻上都放了，车牌号码和司机姓名你自然有办法知道。”

孙大猴这下听明白了，民警是怀疑他来冒领，便生气地说道：“我一个老百姓能有什么辦法？你们可以去查，我一下午都待在宾馆里打游戏，没出去过。”说完，孙大猴发觉说漏了嘴，偷眼看了看民警。

民警冷眼道：“你再这样胡搅蛮缠，小心我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为了拿回钱，孙大猴只好拿出王正中当初打给他的借条。

“这钱是你借给他的？”民警看着借条疑惑地问，“那你为什么说是丢在他车上了？你想趁火打劫，拿回钱又藏着借条，等以后再找他家人要债？王正中还没死，你这张借条也只能证明他借过你的钱，说明不了皮包里的钱是你的，不能给你。”

孙大猴急得都快要给民警跪下了，只好老实交代说，他的确欺骗了警察……

那天中午，王正中送完客后，到一家快餐店吃饭，恰巧看到报纸上有一条新闻，某市出租车司机捡到乘客丢失的巨款后上交，失主是一家外资企业老总，拿回丢失的财物后，高薪聘请司机到他们公司工作。不仅如此，出租车公司还奖励给司机一万元现金。

王正中看完后心动了，心想每天起早贪黑地跑出租，何时才能发财？便打电话给在老家开超市的小学同学孙大猴，找他借三十万现金，让他装成乘客将钱丢在车上，然后自己再去上交，便可以名利双收。说不定电视报道后，他也能被人高薪聘请当白领。

王正中给孙大猴的好处是，如果有奖金跟他对半分，没奖金也给他五千块钱好处费。孙大猴心想，三十万借一天给这么多钱也不错，还落个人情，便答应了。王正中怕露馅，便对孙大猴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在什么场合，都别说我认识你。孙大猴答应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天，二人按计划行事，一切都很妥当，可就在孙大猴下车后，突然一个人紧接着拉开车门上了车……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他一直在宾馆里玩手机游戏，等王正中电话通知，好报警说钱丢了。可一直等到晚上也没等到电话，看到新闻才知道王正中出车祸了。

民警听后，瞠目结舌，感叹道：“竟还有这种事？可包里并没有三十万，我们不能把钱给你，只有等王正中醒过来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钱怎么会少了？如果他永远也醒不过来呢？那我岂不是连剩下的钱也拿不回来了？”孙大猴顿时痛哭起来，“我本想瞒着老婆挣点私房钱，就偷偷把家里的钱拿出来。现在可好，这、这该怎么办啊！”民警本来不相信孙大猴说的话，见他哭成这样，便打电话到医院问王正中的情况。医生说，手术还算顺利，估计明早就能醒过来。

第二天一早，孙大猴就赶到交警支队，等警察带他一起去医院。

到医院后，只见王正中两眼发直，望着天花板，孙大猴走到病床边说：“兄弟，你把借我钱的事情跟警察同志说清楚，还有剩下的钱哪儿去了？”

王正中侧过头漠然地看了看他，没理他，然后闭上了眼睛。孙大猴急了，想上前拉他，医生急忙阻止说：“不能动，他胳膊骨折了。”孙大猴问医生：“他脑子是不是撞坏了，失去记忆了？”

医生说：“没有，只是有点儿脑震荡，昏迷了一阵，不碍事。”

民警见王正中没理孙大猴，便要带他回去交给派出所处理。

孙大猴见状急忙“扑通”一声跪倒在病床边，大哭道：“正中啊，你就救救大哥吧！别再装了，你再装下去，哥就没活路了啊！”

民警也走到病床边，问：“你说句话，到底认不认识他？”

王正中眼也没睁，头一歪，说：“我不认识他。”

就在孙大猴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王正中老婆交完手术费回来了，一看到他，便奇怪地问：“猴哥，你跪在地上做啥？”

话音刚落，就听病床上的王正中气得直叫唤：“我们不是约好了说不认识吗？你还来干啥？老子胳膊都断了，想挣点钱还不行？你想气死我啊！”

可现在不认账也不行了，冷静下来后的王正中说起了那天车祸的经过……

在孙大猴下车后，一个小伙子火急火燎地上了车。王正中刚想说车快没油了，请他下去，就听小伙子怒吼道：“快开车，别磨蹭，老子赶着去火车站。”见是个恶人，他只好发动汽车。

小伙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王正中暗自庆幸，刚才孙大猴下车后，他便把皮包放到了后排座位上。

但一路上，王正中还是提心吊胆，生怕小伙子发现后面座位上的皮包，紧张地不停地看后视镜。就在这时，突然一辆渣土车违章掉头，王正中猝不及防，刹车不及撞了上去。好在当时双方速度都不快，不然，他的小命就没了。

听到这儿，大家都明白了，孙大猴说的都是真的，可那包里的钱怎么少了？王正中说，他觉得三十万是个整数，很容易在电视上报道后被人冒领。于是，他在孙大猴下车时，收起两万放在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把包放到后排座位上，想等小伙子下车后再打电话告诉孙大猴。可没想到孙大猴这么沉不住气，见他出了车祸，马上到交警支队全都交代了。

孙大猴见他一股怨气，悻悻地说：“兄弟，你可别怨我做了叛徒，就算我不说，你也拿不到奖金啊！现在功劳都被那小伙子捞去了。”

三天后，电视上播放了小伙子被评为见义勇为拾金不昧的荣誉称号，还发了奖金，厚厚的红包里装着两万块钱。孙大猴他们的秘密约定反而给自己带来了处罚。

在病床上，王正中看着新闻气不打一处来，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心想，那两万块钱奖金原本该是他的，如今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犯法的事情原本就不该做啊！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