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口罩已经畀我啲買哂”

张志庆

一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史无前例。

我早就预订了1月24日的飞机票，要回山东与亲人、朋友共度春节。23日下午，我决定取消行程，留在澳门。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三次不能回去与亲人共度春节。第一次是1983年，春节我留在学校，准备当年的研究生入学考试。那年我22岁。第二次是2010年春节，我在英国剑桥大学访学，不便回来。

第一次在澳门过春节，感受了一个不一样的春节，不一样的澳门。

早就听说澳门春节期间挺热闹，有巡游，放鞭炮，音乐会，游客也挺多。然而，这个春节，这一切都没有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肆虐，似乎要把一切停止，取缔。

天天在家呆着，庆幸没有离开，觉得可以有很多时间读书，学习，备课。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每天用这么长时间刷手机，几乎每天打开许久不曾打开的电视，急切了解疫情，了解窗外的一切。困在家中，手机、电视成为与社会链接的唯一媒介。武汉红十字会，医生护士的泪眼，一名武汉女生艰难呼救，众多志愿者默默奉献，全国各地对口救援，双黄连口服液，绿茶白酒八段锦，意大利街头人们拥抱蒙眼的武汉小伙，美国社区中国姑娘遭歧视，34岁的李文亮突然去世，84岁的钟南山哽咽……

坐在书桌前，打开书，眼睛却望向寂静的窗外。心绪沉重。太静了，需要声音。看手机，听俄罗斯歌曲《多想活着》，日本人捐赠写下“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全国各地大批医护人员慷慨赴鄂，义无反顾。突然泪目。

2月10日，开始返工。开车去学校，一路上丝毫不堵车，行人稀少。车过友谊大桥，听说这座桥是内地帮助修建的。天蔚蓝，几朵白云静静地不动;海平如镜，听不到一点声音。想起曾多次登临黄鹤楼，望青天碧水，叹大桥雄壮。如今的长江大桥上，一定也没有了昔日的喧闹和拥堵。鹦鹉洲犹在，汉阳树依然清晰可见？

进入校门前，保安上前给我量体温，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量体温。36.3，多么珍贵的礼物。我真诚地向保安微笑点头，缓缓驶入校园。

教师在家办公，行政人员轮流值班，校园里很安静。学院多是年轻人，我是年长的。我像往常一样，开始工作，尽力表现得镇定，有条不紊。同事说，有学生对网络授课感到疑虑，担心授课效果。楼道上与同事说笑，问问大家怎么过的春节，有没有口罩。大家相互隔得远远的，说话声音不得不提高一些，可是能够感受到比以往更多的亲近与温度。

口罩？有，冇問題。

二

湖北、武汉不断换帅易将的同时，澳门政府获得一致好评。

1月21日，澳门政府成立应急协调中心，24小时运作，每天17：00举行新闻发布会，通报疫情等相关情况;宣布延长春节假期，公务员在家办公;每年的现金分享提前于4月发放;政府所属物业免除租户3个月租金;推出保障口罩供应计划，市民可以凭身份证、劳工可以凭蓝卡到社区卫生中心、50多家药店等处购买口罩，并明确告知哪天可以补充新口罩销售，一律8元10个;取消所有大型公众活动，包括春节巡游，关闭公园和街头娱乐、康体等设备;严格隔离确诊和疑似病人;严格关口检疫和管控;通过电视台、电台、报纸、网站、街头喇叭等多种形式，呼吁市民“请留家 不聚集 共防疫”。

直至，2月4日中午，行政长官贺一诚先生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澳門41间博彩娱乐场自2月5日零时起暂停营业15天……

关闭赌场，大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这是自1847年澳门博彩业合法化以来第二次停业，上一次是2018年9月15日，台风“山竹”正面袭击，全澳赌场被迫宣布停业，但只有32个小时。

此前，政府一定评估、预料了这一系列举措可能带来的巨大经济损失。所以，特首在2月4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坚定地说：市民生命优先，经济次之;我们有钱，以前挣的钱就是要在现在的情形下用的;澳门承受得起！我们的物资供应，医疗用品，比如医用口罩，是充足的。特首说：“葡萄牙口罩已经畀我啲買哂。”（葡萄牙口罩已经被我们买光了。）

我一直有种感觉，就是澳门人普遍对政府有较大的依赖，遇到大情小事都要找政府，而政府“弱势”，怕得罪市民，遇事总要征询市民意见，定期召开市民咨询会，不断解决市民的很多问题和困难，但不知何故，常常办事不够迅速，节奏比起内地来，慢得很，因此常常被市民骂。我其实挺喜欢澳门的慢，慢节奏。意大利人20世纪90年代末提出并发起“慢城运动”，至今世界上已经有150多个慢城。澳门未必一定要成为慢城，但是不去追求香港式的快，而保留原有的慢，澳门会更加可爱，更加宜居。

但是，如今，疫情当前，澳门政府及时、有力的反应和一系列措施，令人称赞。有学会做问卷调查，截止2月8日，澳门市民近九成满意政府抗疫的整体应对表现，而保障口罩供应措施最受肯定。

及时、有力的系列措施，逐步显现了效果。超市有时人多，货物时时补充;购买口罩有时要排队，但队伍不会看不到头，口罩肯定能买到;更重要的是控制住了确诊病例人数，自2月3日直至14日，一直控制在10人。

2月13日，情人节前夕，澳门政府又送了“大礼包”，宣布：给市民发多一次医疗券600元;发放两份额外援助金;每人3000元电子消费券;免一年住宅房屋税;免住宅用户3-5月份电费和水费;减或免各种税费和提供免息贷款等系列援助中小企业措施。

政府给力，社会也有力。目前，澳门社会各界已经捐给内地3亿多元澳门币的物资，更值得一提的是，还捐给内地一百多万只医用口罩。

回到家，天渐渐暗下来。新闻说，全国确诊病例超过了6万多，但湖北省以外的确诊病例持续11天下降;医护人员一千多人感染，6人殉职;澳门10个确诊病人中，已有3人治愈出院。窗外飘着雨，淅淅沥沥。本来就安静、整洁的街道，现在依然整洁，更加安静。行人很少，可以看见，偶尔有几辆货车、公交车驶过，仿佛在提示着人们，这个城市依然健康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