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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苔、月亮与稻草人

2020-05-13江飞

作文新天地(小学版) 2020年4期
关键词:水缸屋檐下青苔

春天。苔痕上阶绿。

你不得不注意这一群不分时间不分地点玩耍的孩子们。他们也和我当年一样,不安分地踩在屋檐下的一片青苔上,把自己小小的脚丫印在上面。

这是一项既单调又充满了乐趣的游戏,每个有过类似经历的孩子都曾感受到。屋檐下总是东一簇西一簇地长满了青苔,因为有了屋檐的庇护,此处的青苔也总是长得比别处茂盛青绿。以前我总以为青苔是生长在人迹罕至的石头上的,摸上去或赤脚踩上去,都滑溜溜的。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摔倒在屋檐下。我的哭声证明了原来这里也可以生长青苔,且不需要人们过多留意它们的存在。

它们仿佛习惯了随遇而安,把屋檐上滴落的雨当作生命萌发的圣水,从无到有,由少变多,一点点地蔓延开来,从墙根到墙根,从路面到路面,像是花园中不羁的野草。人们也习惯了它们的存在,更习惯了践踏它们。

其实,我只是想试试它们有多滑,如何倒下了又再次立起:这是很奇妙的事,在那时的我看来。你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我会乐此不疲地滑行在这一片青苔上,偶尔摔倒了,也当成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那种感觉和如履薄冰是绝对不同的,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自由滑行带来的舒畅。

在屋檐下,面对这样一群生机勃勃的青苔和孩子们,你竟忘了叮嘱他们一些什么,比如抬头看看月亮。

春天的月亮。如果世间允许同时有两个月亮的话,那么一个在天上,另一个肯定待在我家的水缸里。

你可以想象,空荡荡的院子里,明朗的星光下,只有一只笨重的大水缸静穆地立在那里,而我正端坐在院门的门槛上,两手托腮,想着什么心事。水缸里不一定有水,有水的时候也不一定有月亮。

我總是端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想着什么。

“天上有个月亮,水中有个月亮。天上的月亮在水中,水中的月亮在天上……”童谣似的吟唱,仿佛是嚼不烂的一粒蚕豆,被我咀嚼了千遍万遍。那低缓迭咏的旋律,如水上漾起的连绵波纹,从远处的山坡上缓缓爬过,从缸沿上小心流过。

水缸里的月亮是圆的,天上的月亮也是圆的。

我不知道哪一个月亮更加真实。天上月离我很远,远得就像一件完美的舞台道具,或是一个梦,我只能感受到它冰冷的光芒;水中月离我很近,近得让我忍不住伸手去触摸。于是,我就像那群水中捞月的猴子一样,忽而俯视着水波,忽而仰望着夜空,怅然若失。天上除了月亮还有星星,而我的手中除了水就只有冰凉了。

这不仅仅是一个孩子才犯的错误,稻草人可能也会。

稻子和小麦还没熟的时候,稻草人就已经上岗了。

你可以看见,在罗岭,一小块梯形的稻田或麦地里,一般孤零零地伫立着几个稻草人。它们的装束一如贫病交加的寒士,朴素甚至于有些衣不蔽体。然而,它们居高临下俯瞰一切的神情,又宛如一位先知,尽管它们的语言早已被人类诠释尽了,而仅剩的弱不禁风的肢体,也只能吓退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或者某些近视又无知的飞鸟。

有时,它们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耷拉着无骨的脑袋,被拉直的两臂和躯体牢牢地缚在十字木桩上,动弹不得。我有些惊诧于它们对一切流言、攻击和侮辱的沉默。它们近乎神样的姿势,非但没有让喋喋不休的鸦雀们敬而远之,反而成了鸟儿们中途歇脚的驿站。在鸟的世界里,可能是没有什么信仰的吧。作为麦田里的守望者,它们能否感受到自身的高贵与悲哀?母亲创造了它,又为何不给它做身合适的衣裳?我想不明白。

麦子收割后的一天,我突然在一条河沟里发现了它们。原来它们是会跑的!

作者简介

江飞,男,1981年生,安徽桐城人。安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博士,复旦大学访问学者,中国作协会员,安徽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著有《文学性:雅各布森语言诗学研究》《朱光潜尽性全人教育思想》《何处还乡》《纸上还乡》等多部作品。曾获全国高校文学征文一等奖、安徽省社会科学奖、安徽省文艺评论奖、安庆文学奖等多项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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