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尔良警察的冷案侦破

于晓明

新奥尔良的狂欢节过后，一群当地的居民继续在罗宾逊家外面聚集狂欢，直到晚上8点钟。这时，只见两个年轻黑人男子从车里下来，闪进了麦劳迪大道街角，换上了红白黑相间的运动装（根据法院提供资料），然后恐怖事件发生了。这两个男子用自动步枪开了火。此时罗宾逊家的主妇简妮丝·罗宾逊正站在她家门口，看到子弹疯狂地射向面前自家的那辆红色轿车，子弹打在车上“噼啪”作响。天太黑，她看不到射手的脸，只见他们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简妮丝心急火燎地跑了过去，她看到前座上的朋友杰克被射中了头部，但还活着，其他三个年轻人也都受了伤。然后，她看到侄儿加马尔倒在后座上，而丈夫罗宾逊却坐在那里一声不出。简妮丝拍了拍他的脸，没见到一滴血，可他已经死了。

接下来的几天，警察开始在这个地区调查此案，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助指认凶手。案子就此撂了下来，一直没破。眼看“黑暗周末杀人案”的周年就要到了，罗宾逊家越发不安，生怕这桩案子会像美国越来越多破不了的凶杀案子一样成为冷案。“在我们家族里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暴力事件。”死者加马尔的母亲朱蒂·罗宾逊说，“我可不想让其他母亲遭遇像我这样的惨剧。”

据统计，从1980年至2019年，25万余件凶杀案成为冷案，42%的凶杀案未破。旧案未破又添新案，甚至退休的侦探都需要被返聘回来破案。

凶杀案的调查，头48小时至关重要，侦探如果能调查出案件的基本框架，剩下的由法医与情报补充内容，就有希望破案。案发后几天内的证据采集是鲜活的，但随着时间过去，证据很容易消失，人的记忆也会淡化，线索随之都不见了，而侦探手中又会接到新的案子。如果硬证据（如指纹）缺乏，那证人就更为重要。可麻烦的是很多目击者对于出面作证犹豫不决。洛杉矶警局退休侦探斯卡格说，证人缄口不言，要么是出于害怕，要么是懒得与警方打交道。

警方与当地居民互不信任的增加，影响到了案件的调查。“现在，人们在街上都忙着自己的生意，只有当发现了尸体才有人打电话报警。”亚特兰大重大犯罪部警长欧康诺说，“没有证人，我们只能推演案件是如何发生的，所以现在破案的难度比过去大得多。”

还有更深层次的问题在影响着破案。退休侦探斯卡格在工作中曾与50个美国警局有联系，他发现有些警察像下坠的螺旋一般，工作越来越懒散。

“凶杀组侦探不花大量时间在街道上，这是一个大麻烦。”斯卡格说，“他们盯着的是电脑与社会媒体，就是不去寻找活生生的证人。”

然而该责备的不只是警察，还要认识到破案资源的不足。包括华盛顿在内的很多城市，按人口和警力比，只有十年前的三分之一。就算警局能得到更多的资金，也难以用在社区巡逻与雇用更多侦探清理陈案上。

“市长质问我们：‘为什么我要给你们重案组花那么多的钱？”华盛顿特区前侦探维特希格说，“这真是个好问题。”

以上这些因素让积案越来越多。2016年中，新奥尔良每十件谋杀案只破了三件，底特律的破案率是15%。在治安最糟糕的社区里，杀人案的破案率仅有10%。案件积压让警察不堪重负，常常是周五接的凶杀案，周一又来一起，破案一定意义上成了妄想。在20世纪70年代，新奥尔良的侦探经常出入法国饭店，他们是街道王者。今天在犯罪率高的城市里，如芝加哥、孟菲斯与新奥尔良，侦探只能是伏在办公桌上，处理日益增长的杀人案件。

“曾有一个侦探决定辞职，因为工作太艰难了。”奥尔良凶杀组前探长基恩说道，“他对我讲：‘尸体总是围着我。”

新奥尔良遭遇“卡特丽娜”飓风后，住房得到重建，这让卡里奥帕镇焕然一新，形成了今天社区别墅式住宅，但犯罪并没有因为新建筑而减少。其实那里是美国最暴力的市区，在这里犯罪皆因海洛因与芬太尼交易而起。街道黑帮抢夺海洛因交易领地，社区居民内心恐惧，敢怒不敢言，这是破案难的根子。2018年12月初，一具尸体被发现倒在了街上，圣诞节这天，警察已认定了凶手是谁，可随即发现这个凶手也死在了街拐角处。没有任何人报警看到了什么。“生活在这样的社区教会你什么是害怕。”新奥尔良零售商史密斯说。他就在卡里奥帕镇长大，说这句话时，放在他手边的是一把AR-15攻击步枪。

30岁的演员兼制片人巴拉克也在卡里奥帕镇长大，他是电视连续剧《美国恐怖故事》中的演员。他年轻时曾在河边杀了一个14岁的“竞争者”，那男孩就是要找他打架，这让他在监狱里待了好多年。今天，他自己回卡里奥帕，是为了拯救这座城市。他在阿里体操馆里办了一个孩子课后项目，试图消除孩子们的沮丧感，增加他们的自信。

公众呼唤正义，迫使警方认识到执法的重要性，也看到了解决冷案增长问题的价值。佐治亚州的萨文纳、田纳西州的孟菲斯、北卡罗来纳州的卡罗特都起用了老侦探来重新侦查未破的凶杀案。斯卡格服务的加州警局最近破解了一系列陈年旧案，其中最重要的手段就是得深挖证据。“凶杀责任项目”是个非营利机构，保存了美国最多的凶杀旧案，以帮助警局破解当前与过去的凶杀案。该机构试图说服人们，把知道的情况报告给警察。

芝加哥警察局长艾迪宣布，12月给凶杀组增加50名警官，以确保案件得以侦破。这源自于2018年8月，该市连续三天中就有70人被枪杀或枪伤，这些枪击发生在40个不同地点，警方只破了其中三起枪击案。

在波士顿，安装街道监控摄像很有用，增加了破案率。而亚特兰大警方成立了“鸭舌帽侦探组”，这取自旧时侦探装束，用传统技术侦破现代犯罪。

“重要的是，这些案子不可能由坐在办公室里的人来侦破，”亚特兰大警局的奥康诺说，“人们会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你得走出去给他们机会，他们可不想来警局告诉你。”

2018年过半，新奥尔良街头杀人案数量突然下降，这让侦探们能喘上一口气来侦破更多的案件，而罗宾逊一家被杀案就在其中。2019年1月22日，联邦大陪审团指证两个人杀了罗宾逊，指控巴尼与格罗夫在罗宾逊家外开枪，起因是海洛因与芬太尼交易。

早前，新奥尔良警察局长就说过，这个杀人案与街道帮派暴力有关，双方彼此熟悉。可罗宾逊家人不认同这种说法，因为死去的罗宾逊与加马尔都没有犯罪记录。这家人说，加马尔是个谦谦君子，两个儿子的好父亲，最近他的贷款批下来了，准备买他的第一座房子。他在外面的形象的确如此，但在枪击案发生前几天，加马尔悄悄将一切时髦物品都送走了，这让他母亲吃了一惊。他死后家人发现他什么也没留下。

新奥尔良警局侦探麦洁负责处理此案，联邦调查局也参与了进来，因为凶手动用了AR-15步枪，并与贩毒团伙有关。她并没有给被害家人讲更多细节，但对记者讲，去年仲夏节有人站出来作证，从六人中指认出了巴尼。又是传统方法让案件进展有了新突破。

加馬尔的母亲最近去看了儿子的墓地，墓碑在阳光下闪烁亮光。她悄悄地对儿子说：“我们为你伸张了正义。”

（责任编辑：张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