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人老张

钟志良 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北京市小小说沙龙会员，广东省惠州市小小说学会会员，广东省梅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小说月刊》《羊城晚报》《嘉应文学》《参花》等报刊。

这是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事。

那是一个物资短缺，凭票供应的年代。凡是体制内上班领国家工资的人，每个月都能领到两斤肉票，然后自己去食品供应站买肉。能否买到自己满意的肉，就要看你跟食品供应站的人熟不熟了。

那时，我在一家国营工厂上班，每个月去食品供应站买肉都是一件令人头痛的事。天不亮就起床，为的是排队能排在前面，尽可能地买到自己相对满意的肉。到食品供应站门口一看，已经有十几二十人在排队等候了，心里就很不爽。

虽然我们买不到满意的肉，但我们工厂食堂的采购员老张能买到满意的肉。

老张身材不高，肥头大耳，一双绿豆眼，挺着啤酒肚，看上去圆滚滚的。如果趴在地上，很像特大号的乌龟。

老张见着领导，满脸的笑，再说上几句拍马屁的话，领导脸上没什么，但心里很是高兴。老张有一句口头禅：“领导有指示，上天没梯也要去。”因此，食堂主任可以一茬一茬地换，老张却是穩坐钓鱼台。

我曾经求过老张，替我买点好肉，老张的绿豆眼闪着狡黠的光，口气很轻蔑：“想叫我买肉，等你当了领导再吩咐吧。”气得我想揍他一顿。

有一天，我从厂党委书记郑振办公室门口经过，听见郑书记吩咐老张：“老张，明天帮我买两斤肉，这是钱和肉票。”我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老张鸡啄米一般直点头，口里连声说：“好，好，好。”

那时，厂里正在开展“大战一百天，提前一个月完成全年任务”的大会战，所有机关干部都下到车间助战。我和厂团委的干事小丁分到同一个车间同一个班组，每天跟在工人的屁股后面转。干了接近三个月的时候，小丁突发阑尾炎急送医院做手术，由我陪护。术后第二天，厂团委书记大奎来探望小丁，看着小丁蜡黄的脸，大奎说：“要是能弄点瘦肉炖点汤给小丁补补就好了，要不去求求食堂老张，请他帮帮忙？”我刚好还有两斤肉票，就跟大奎说：“书记你放心，这事我来办。”大奎问：“你有办法？”我答：“山人自有妙计。”

我马上赶回厂里，发现郑书记匆匆忙忙坐车走了。紧找慢找找到老张，把肉票和钱塞给他。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跟老张说：“书记开会去了，走之前来不及找你，就让我转告你，他要买二斤好肉。”老张一听是书记要买肉，即刻应承说：“好的好的。”

第二天早上，我特意在厂门口等老张，老远看见老张屁股一撅一撅蹬着自行车朝厂区骑来。我拦下老张：“你把书记的猪肉给我，待会儿我马上送过去。”老张把用袋子装好的猪肉递给我，还没忘自我表扬：“你跟书记说这是最好的猪肉。”

一个星期后，大奎召集我们几个团委委员开会研究大会战结束后的评优评先工作。老张怒气冲冲走进来，用手指指着我骂：“好你个龚大胆，你竟敢盗用书记的名义来叫我买肉，真是岂有此理。”我忙把老张推开，指着大奎说：“老张，你搞清楚，谁盗用书记的名义了，他不是书记吗？”在众人的笑声中，老张嘴角动了动，终究说不出话来，只好讪讪而去。

三个月之后，郑书记出差去了。其夫人蔡阿姨在后勤科和食堂到处找老张，连个老张的影子都没找到，急得团团转。我问：“蔡阿姨，找老张有什么事吗？”蔡阿姨说：“明天老家有人来，老郑又出差去了，想叫老张买点好肉，用来招待客人。”我说：“蔡阿姨，等我见到老张我会转告他。”蔡阿姨说：“那就麻烦你了。”说完硬把钱和肉票塞进我口袋里。

见到老张后我把钱和肉票快速地塞进他的口袋里，明确地对老张说：“这是书记夫人蔡阿姨托你买的，买回来后你直接送到她家里就行了。”

老张买菜回来后，我特意在食堂门口堵住他问：“蔡阿姨让你买的肉买回来没有？”老张奸笑了一下：“你这个小屁孩让我上了一回当，我还会再上二次当吗？”我急忙争辩说：“老张，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问蔡阿姨。”这时旁边有人说，蔡阿姨来了。蔡阿姨问老张：“猪肉买回来了吗？”老张顿时脸憋得通红，神情非常尴尬，结结巴巴地说：“蔡、蔡阿姨，我、我马上回去买。”说完骑着单车一溜烟跑了。

又过了几年，厂党委书记郑振到点退休了。有次偶遇老张，让老张帮忙买点好肉。老张马上捂着肚子说：“书记，对不起，肠胃不好，我要先去一下卫生间。”说完就像一阵风一样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