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
2020-05-11李景
李景
这世间总有一种愁绪如影随形,尤其是孤独的时候,脑海里时常浮现出远方、故土和亲人,这便是乡愁。而这种乡愁更成为了千百年来,游子们一个永恒的主题。
依稀记得三十年前离开时,大约是春天。硕大的朝阳一直紧紧跟随在我的身后,春日的田野,泥土深处的梦正在复苏,一棵小草悄悄探出了头。年少的我没有离愁,眼中充满了对远方的渴望。来不及与故乡敦厚的背影作别,汽车便晃晃悠悠驶出了颠簸的小路,那条古老的西河也渐渐消失在视线。
多年以后,我多了一份情结。很多个白天和夜晚,那记忆中的愁绪曾无数次翻滚、明朗,透着些许淡淡的蓝;那一段年少时天真的快乐,支撑着久别后日复一日的疲倦。也许我已然长大,一切都有了改变,就像见多了离合,内心的梦境便被包裹得更加坚强,只是,在记忆深处一寸一寸剥离着沾满了泥土的思念。
故乡,川东一个充满温情的小村。尽管我已有三十多个春秋不曾与她谋面,但她迷人的色彩在我心中一刻也没有消褪。印象中,离老屋不远有一座电站—周家井电站。白露一到,岸边便成了“川原秋色近,芦苇晚风鸣”的景象。芦苇护送着流水,由西向东,一路流去,流水在芦苇间流动着,一副耳鬓厮磨的样子……耳畔响起哗哗的流水声与芦苇的沙沙声,她们彼此呼应,就像是情意绵绵的絮语。不经意间,芦花纷飞,在夕阳的映衬下,飞舞出各自的旋律,好似冬日的小雪,却比雪花更为优雅;她如蒲公英漫天的小伞,却比小花伞可爱;她是秋天的落叶,却比落叶更加轻盈;那曼妙的身姿,化作多姿的祥云,化作点点飞雪,飘起一缕淡淡忧伤。
阡陌纵横的田野是故乡最富乐趣的,原野上五彩缤纷的色彩,加之稻穗的曲线,宛若一位艳丽、纯情的少女,在逐渐成熟的过程中变得更加丰盈、婀娜。漫步在田间,蔚蓝的天幕如洗如漂,洁白的云团飘忽变幻,那一望无际的稻田里,稻穗在秋风中撒欢,金色田野洒下夕阳羞涩的红晕,配以淡抹的水色,更添了一份娇柔。夕阳、稻田、袅袅的炊烟,构成这世间最唯美的画面。随着知了的呱噪日渐无力,那些闲挂了整整一个伏天的镰刀,纷纷走下房檐窗棂,在汉子们的手中被打磨得铮亮;已遭风雨锈蚀的铁锹镢头们,经过炉火锻打后重现昔日的锋利;残缺的篓篓筐筐,经村妇们灵巧的手一扎箍,重新焕发了生机。耕牛攒足了力气,哞哞直叫,兴奋得似乎只要一解缰,就会奋蹄奔向熟悉的田塍……
这时候,最兴奋的就数小伙伴们了,因为又到了抓泥鳅和黄鳝的好时机。首先是制作工具,我们将两片竹子切割成齿状,用钉子从中间固定,看起来就好像是一把钳子。到了夜晚,我们打上提前准备好的火把,开始分头在田间寻找猎物。因为是夜间,寻找起来就得非常仔细,我们用火把照着田中有水的地方,只要看见有冒泡的小孔,就立刻把钳子伸进去,当手臂感觉到有东西在动时,用力一夹,然后顺势将夹住的黄鳝或泥鳅往身后的背篓一扔,就算完成了。整个过程看似简单,却充满了乐趣,尤其是在收获的那一刻,我们甭提有多高兴了。
当然,儿时的乐趣不止于此。周家井电站旁修了一个很宽敞的大坝,好像是叫石坝子。秋分过后,石坝子上晒满了庄稼。金灿灿的稻谷、亮晶晶的黍子、红澄澄的高粱,将整个大坝装扮成一幅五颜六色的画卷。小伙伴们一到放学时,便会向石坝子狂奔,我们成群结队在晒有庄稼的坝上打滚儿,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大家你追我赶,玩得十分尽兴。而晒庄稼的大人们可不干了,他们见我们在坝上四处乱跑,便会拿起手中的耙子做出驱赶的样子,看见我们跑开,嘴里还会笑呵呵地骂道:“这帮小王八蛋,瞧,把这庄稼糟蹋的……。”我们一溜烟儿,撒欢儿向河边跑去,到了岸边,便将衣服脱个精光,像一群出笼的鸭子欢快地跳入了清洌的河水,在水中尽情撒野。玩够了,爬上岸后,还会在回家的路上,故意到荷塘边,顺手摘下一顶荷叶扣在头上,嘻嘻哈哈地各自散去。
与贪玩的小子们相比,小姑娘们则更喜欢干点实在的。她们放学后要么帮家里干些打猪草、摘豆角之类的农活,要么采摘些槐米,要么到山后去采摘蘑菇,以便晒干后卖给有需要的人,换回一点学费。她们就像一群快活的小鸟,穿梭在山脚沟边,还不时的,撒下阵阵甜甜的歌声。她们欢快的脸上,挂满了笑容,在阳光照耀下,红彤彤的面颊显得格外烂漫,仿佛全天下的光芒都在为她们的天真而灿烂。
那时,我们最盼望的是过年,一到过年时,不但有新衣服穿,还可以跟着大人放“鞭炮”。那時的鞭炮可不是现在的礼花,而是真正的“炮”。因为穷,农村里大多都买不起鞭炮,为了哄孩子们开心,也为有节日的气氛,大人们便用火药、雷管和空酒瓶子制作成土鞭炮。到了除夕晚上,大人们领着孩子,来到田里。他们点燃装满火药的瓶口引线,然后使劲地往远处田里一扔,只听,空旷的田野一声巨响,黑暗中,不远处便冒起了一股浓烟,火药的味道也在四处弥漫,我们更是大声地欢腾雀跃。
过年期间赢甘蔗,是年少时最喜爱的游戏。初一这天,整个电站的大坝上人头攒动,大家齐聚在一起,准备开始我们最期待的游戏。那年头,那种黄色的土甘蔗成本低,容易生长,几乎每家每户都有,所以这个游戏在故乡的农村十分盛行。游戏其实很简单,就是比赛的两人各自拿出自家的甘蔗,分别劈开,劈开的部分便归赢家,剩下的继续,直到分完为止,谁技术好,劈开的多,谁就是赢家。游戏开始后,首先开始的人将一根甘蔗笔直的树在地面,然后用刀固定住立在空中的一头,将刀高高举起,滑出一个弧线,趁甘蔗在没倒下的一瞬间,从甘蔗空中的一头迅速劈下,只要对的准,力度掌握的好,运气好的话,可以一次性赢下整根甘蔗。这个游戏虽然很简单,但在我的记忆中,却也最为深刻,几十年过去了,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热闹的场面。
许多年过去了,当我再一次站在故乡的田头,眼前的一切让我落下了泪滴。原野上,庄稼的面孔在阳光下晶莹闪亮,我寻根的目光在燃烧,乡音在我耳畔浓烈而纯正。站在故乡的大地上,心是那样的安宁、踏实,跋涉的思想不再疼痛。故乡是我心中镌刻最深的山水,乡愁是我心中永远盛开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