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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琴弦歌的美学研究

2020-05-11陈志颖

神州·上旬刊 2020年5期
关键词:美学音乐

摘要:古琴弦歌是中华民族的艺术瑰宝,也是中国诗歌与音乐的完美结合,是中国音乐文化及价值体系的重要代表之一。基于对古琴弦歌审美传统的思考,笔者将从古琴弦歌的美学标准、美学地位、美学表现等方面探讨弦歌艺术,旨在敬畏与守护中国音乐背后的文化价值体系,建立中国音乐价值的评估体系和音乐审美标准。

关键词:古琴弦歌;美学;音乐

弦歌亦称“琴歌”,是古代琴人与文人经典的音乐生活风尚,因其唱奏相协本身的灵活性,所以弦歌的古韵行腔、字真韵透、圆润清匀,也最能体现中国传统音乐的艺术神韵。弦与歌相和相融,更是中国诗歌与音乐的完美结合。《琴史·声歌》中曾提到:“歌则必弦之,弦则必歌之。”(1)相传孔子对诗三百篇皆可“弦歌之”。

古琴弦歌是中国音乐文化及价值体系的重要代表之一,对弦歌与中华文化精神、弦歌与中国哲学、弦歌与音韵学的思考也是对中国音乐美学体系的思考。因此,古琴弦歌的美学研究一定要建立在中国礼乐和中国文化框架下的美学基础上才能追寻到文化精神的根源。

一、弦歌的源起与今生

先秦时期古琴弦歌只是作为伴奏的形式出现。此时的乐器表演也是一种依附在歌曲表演当中的一种形式,并未单独发展成乐器表演节目。魏晋南北朝时期,弦歌从声乐和舞蹈表演的伴奏中逐渐脱离出来,且发展成为一种相对稳定和独立的艺术表现形式成了文人墨客寄托情感、畅意抒怀的最佳途径。

唐宋时期的古琴弦歌创作题材日趋广泛,演唱演奏技巧及音乐艺术的表现力都得到全面提升。《旧唐书·礼乐志》中记载:“唯弹琴家犹传楚汉旧声。”(2)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唐代诗人李白的作品《襄阳歌》和《水龙吟》,以及诗人王维的作品《送元二使安西》。在北宋的琴派中也开始有提倡琴歌声词并重的“江派”和推崇纯器乐曲的“浙派”之别,当时的文人将传统的艺术文化领域与民间流行的其他种类的音乐做了明显区分,古琴弦歌不仅是文人心中雅乐的代表,也成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古风雅韵的典范。

明清时期古琴弦歌发展逐渐走向了衰落,并且出现了两种不同的美学倾向:一种以提倡弦歌创作,主张借用古代诗词歌赋谱曲的声乐派琴家,如谢琳、杨表正、黄土达、杨抡等。另一种则是以明代严徽(天池)为代表的虞山派琴家,以及部分文人雅士为代表的“士流”琴家,对古琴弦歌的发展和演变形式持有反对意见,倡导“清、微、淡、远”琴风,,“重琴轻歌”的观念,开始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弦歌艺术的发展。

近百年来,古琴弦歌艺术受到诸多因素的制约与影响,弦歌的发掘、研究也显得十分冷落。1956年,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的老一代琴家查阜西、王迪、许健首次进行全国古琴音乐的普查、收集工作,仅收集到7首弦歌,后陆续发掘整理了数百首。这些作品为我们对古琴弦歌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

2003年11月7日,古琴艺术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公布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古琴弦歌艺术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然而,人们研究的侧重点仍然集中在琴曲的继承与创作上,弦歌艺术形式和弦歌的文学价值也未得到充分重视,将其文学与音乐相结合的重要意义并未得到深入探究。发展并继承古老的古琴弦歌艺术,是当代中国音乐传承与发展的一项重要任务。

二、古琴弦歌的美学特征

1、“礼乐”确立了古琴弦歌的美学标准

古琴弦歌最早在礼乐系统中是祭祀天地、祈福酬神和赞美祖先的仪式中使用。中国传统文化一直以来都以礼乐文化为本,隋唐以后,中国文化形成儒、释、道三家并举互补的格局,而礼乐之精神仍贯注其中,“琴棋书画、经史子集”历来被古代士大夫或文人视为完整的文化体系,而琴排序在首位。因为琴是中国古代“礼乐文化”中最为重要的部分,礼乐教化人格、影响人心,而弦歌则恰恰善“正心”。

在中国传统音乐中,弦歌归属在琴学的范围之中,琴学强调琴艺与琴德天人合一,言传与身教不可分离。或施行教化,或弘扬仁义,或任贤守贞,或治世放歌等,弦歌艺术所传达出的这种艺术精神和思想教化,恰恰符合中国哲学追求人格完满的美学内涵,用礼制规范内心的自觉要求,用诗乐培养良好的品格,因此明确中国传统音乐中弦歌的艺术美学标准,实际是民族意识的深度觉醒,也是维护文化主体命脉的必然,更维护华夏文化本位意识的核心。

《乐记·乐论》中言:“乐者天地之和,礼者天地之序也”。礼为外在之规范,乐乃内在之和乐。“乐也者,动于内者也;礼也者,动于外者也”。(3)由此可感,弦歌的音与声是人的教化和必备修养,礼与乐则是核心精神价值。同理,古琴弦歌的美学意蕴则具有强烈人文归属感,成为中国文化价值核心和理想人格的象征。

2、古琴弦歌在中国传统音乐中的美學地位

古琴弦歌的优雅,吟唱的韵致,清丽飘逸、灵巧多变。既有柔美如歌的抒情,又有跌宕奇妙的转折,格调新颖,令人神往。所以古人曾言:“闻弦歌而知雅意”。弦歌艺术成为古代文人日常生活中治心养性、修身成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是通过弦歌觉察万物之理、感受道德内涵、体悟哲学意味,使其到达人格完善、生命圆融的最高境界,正是这种原因使得古琴弦歌艺术跃然成为“八音之首”。

自西汉以来古琴弦歌便被往圣先贤们赞誉为“八音之中,惟弦为最,而琴为之首”,而“左琴右书”、“士大夫无故不撤琴瑟”等琴学理念也被无数文人墨客推崇备至,毫无疑问,弦歌艺术所蕴含的美学思想,不仅成为历代文人们思想学识与人格情操的最佳体现方式,更是彰显了弦歌艺术在中国传统音乐美学中至高无上的统领地位。

弦歌承担着中国礼乐教化思想的重任。《琴史》云:“夫八音之中,惟丝声于人情易见,而丝之器,莫贤于琴。是故听其声之和,则欣悦喜跃,听其声之悲,则蹙额愁涕,此常人皆然。”(4)古琴弦歌所表现艺术意蕴是永恒不变天人合一的和谐关系,是中国音乐体系思维方式的基础,更是以中国文化艺术为载体的道德实践,由此奠定了在中国文化体系框架下弦歌至高无上的地位。

3、“文养”与古琴弦歌美学表现的关系

弦歌的动人之处并非仅在其形式构成,而在于它通透地表现了音乐作品中所蕴含的丰富、深邃的生命精神,这就要求善弦歌者除了具有高超的琴学技巧,还应具备深刻的人生体悟、广博的文化修养,在参鉴、尊重原曲意的基础上,对琴曲精神生命的理解和感悟,真切地把握其内涵和作品意境,洞悉往圣先贤寄寓弦歌作品的精神与深情显得更为重要。

首先要求演唱者对中国式审美具有精准把握。中国自古有天人合一的审美观,无论是书法绘画还是歌舞音乐,都把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作为追求的最高境界,体现在弦歌演唱中需要歌唱者对琴曲、演唱环境和歌唱表现具有协调的揣摩和拿捏,从而达到琴、声、境三者高度契合相得益彰的艺术呈现。

其次要求演唱者对中华民族悠久的文化艺术史有一定的研究和理解。古琴从上古祭祀到《诗经》成册,从《乐府》到明清各个流派的形成,见证和经历了中华雅乐的发展和流变,不同歷史时期造就出风格迥异的各路琴家和作品,他们不仅是时代的产物更是文化历史演变的必然,因此在要求演唱者在表现特定历史时期的作品时要对该作品的时代特征、地域风格和创作意图有深入的研究和体悟方能达到穿越时空高真对话的音乐意境。

另外,演唱者还要具备对中华民族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物化风貌有深入的研究和表现力。古琴作为琴歌的主要载体,与中华民族一样经历了朝代的更迭和历史的变革。随着中华民族的不断多元化和地域疆土的不断扩张,优秀的琴家流派也在不同历史节点的不同地域应运而生,他们承载者当地的方言特点、表达方式和人文特质,若不对这些特质做足功课,演唱者很难把琴家的创作意图表现到位,这一点也正是一个琴歌演唱者的文养所在。

4、音韵吟唱在古琴弦歌美学呈现中的运用

弦歌的语言音韵在汉魏之际已经形成音乐表达的重要术语。蔡邑的《琴赋》:“繁弦既抑,雅韵复扬”(5);曹植的《白鹤赋》:“得奋翅而远游,聆雅琴之清韵”(6);嵇康的《琴赋》:“改韵易调,奇弄乃发”(7)。此时的弦歌也正逐渐从上层文人士大夫进入到下层普罗大众的生产和生活当中。这一时期弦歌从古琴单纯的伴唱逐渐脱离,发展成为一种相对稳定和独立的艺术表现形式。弦歌的语言音韵属于音乐风格内的重要因素,“韵”是贯穿中国诗词曲音乐独有的“韵”味,具有文化认知对音与声感性表现的特征,弦歌音韵也由此构成中国传统音乐风格发声的重要因素,且成了文人墨客们寄托情感畅意抒怀的最佳选择。

与现代西式音乐体系对声音、韵律的界定不同,弦歌音韵对“气”、“诵”、“律”、“色”有着特殊的标准与要求。

“气”是属于中国哲学领域对音乐气韵理解的范畴。宋代王灼《碧鸡漫志》中曾讲;“凡阴阳之气,有中有正,故音乐有正声、中声。”(8)正如中国艺术意蕴所崇尚天人合一的和谐关系,“琴气相谐”、“以意行气”、“气韵生动”皆是中国哲学自然观的重要概念,更是中国音乐体系思维方式的基础。

“诵”素来是中国古诗词最为重要的表现形式。按照一定的腔调,赋于情感、有韵致地念出来,正如杜甫《夜听许十一诵诗爱而有作》诗曰:“诵诗浑游衍,四座皆辟易。应手看捶钩,清心听鸣镝。精微穿溟涬,飞动摧霹雳。”(全唐诗,卷 216-34)(9)这里所说的正是我们当下认知的“诵”,弦歌正是“诵”的升华,不仅有着吟咏性情的美,更富有中国语言文字本身具有的声律之美。

“色”是中国音乐文化在自然历史、道德历史与政治历史的影响下形成的中国音乐风格框架,对音色使用辨识和意识形态环境的潜在认同。受中华多民族不同方言声腔及音乐风格迥异的影响,弦歌音色的运用也是繁复多样的,弦歌音色呈现出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特点,形成自然与人文状态下的方言生态系统,推动了弦歌几千年的演变和进化。

“律”即指音律。一直以来古人崇尚音律源自天地和谐顺动,气合而律生。《吕氏春秋·古乐》曰:“天地之风气正,则十二律定矣。”(10)在音乐方面,弦歌音乐仍属于雅乐体系,从流传下来的琴曲中我们可以看出,琴乐在坚持雅乐特色的基础上吸收借鉴俗乐的音乐特色,在流传的弦歌中既保留了属于雅乐体系的《诗经》、上古歌辞等声乐,也吸收了乐府、辞曲甚至民间小调的音乐风貌。正是这个原因,古琴弦歌中音律才强调“五声”、“七声”、“律吕”等,所呈现出来的听觉效果,更符合中国文化框架下的音乐体系特征,是中国文化孕育的精华所在。

三、综述

弦歌浸润了数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那种古朴恬淡的琴境,清雅淳美的声韵,静远飘逸的吟唱,不仅是中国历代先贤圣哲出尘不染、遗世独立的精神象征,更是对高古从容、飘然出尘的人文内涵的深刻解读。

弦歌所呈现的“礼乐文明”核心价值与文化精神一直都是中国人心中向往崇拜的净土。传承中国古典音乐艺术瑰宝——古琴弦歌,要敬畏与守护中国音乐背后的文化价值体系,在中国文化体系下建构中国传统古典音乐的当代文化意义,从而彰显本民族传统音乐的精神、气质和文化性格,建立中国音乐价值的评估体系和音乐审美,促进中国传统古典音乐的可持续性发展。

注释:

[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1936.

薄克礼中国琴歌发展史[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05

中国美学史[M].安徽文艺出版社,李泽厚,刘纲纪著,1999

琴史新编[M].中华书局,许健,2012

古琴[M].浙江人民出版社,章华英著,2005

赋学论丛[M].中华书局,程章灿著,2005

嵇康美学思想述评[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卢政,2011

碧鸡漫志校正[M].人民文学出版社,王灼,2015

(清)唐寅等:全唐诗,北京:中华书局,1979 年版

张双様、张万彬、殷国光、陈涛注译:《吕氏春秋译注》(修巧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 132页

参考文献:

[1]顾梅羹.琴学备要[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

[2]王迪.弦歌雅韵[M].北京:中华书局,2007.

[3]查阜西.存见古琴曲谱辑览[M].北京:音乐出版社,1958.

[4]薄克礼.中国古代琴歌的声辞配合关系[J].乐府新声(沈阳音乐学院学报),2011 (02).

作者简介:陈志颖,女,河南省郑州人,郑州艺术创作研究院,研究方向:群众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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