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花烂漫
2020-05-11康书秀
康书秀
三月,花开的季节,万物争着光辉。沐着春光,我又想起了那座后山,那座一直蓊郁在我心中的后山。那些难忘的岁月里,每到周末,我们就一起爬上后山。山上的映山红开得正艳,像一团团火焰点燃了我们的热情。低矮的野枣树冷不丁地扯住了衣角,低头一看,瘦小单薄的枝头上,竟开了许多嫩绿的花朵。野玫瑰的刺藤无拘无束地到处攀爬,一簇簇瘦小的粉色花朵,虽没有压低枝头,却也引来蜂蝶纷飞……远处的山坡上,有大片大片的桔林,松林,绿得深沉、踏实、稳重。石缝沟坎间的荆棘见缝插针,遍地生长,有许多的荆棘立根在破岩之中,它们懂得,手拉手才能经受千磨万击的坚劲力量。它们虽不似松竹挺拔,但也颇有傲然的风骨。
那年3月,20岁的我,赶上花季在武汉铁路某医校毕了业。青春年少的我们,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感情纯真。朝夕相处好几年,最是难舍难分。大家忙着留言,洒着热泪,教室寝室处处氤氲着浓浓的青春气息。
依依告别。大部分同学被分配到了武汉市的几所铁路医院,只有我和另外五位同学接到了去原襄樊铁路分局报到的通知。
能去襄阳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老家离襄阳不远,幼年时的许多个晚上,曾隔着唐白河,遥望城里的阑珊灯火,无数次幻想过、向往过那里的似锦繁华。如今,幻想就要变成现实了。我按捺住“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激动,把流行歌曲手抄页、青春立志格言和毕业照,一一夹进教科书里,装入行囊,直奔襄阳。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当我们兴冲冲地趕到襄樊铁路分局时,被人事处一张去六里坪铁路医院的报道“令”砸得晕头转向。
眼见留在襄阳无望,我们只好坐上襄阳至十堰的绿皮火车,穿过一个又一个隧道,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六里坪下了车。
铁路医院派出了看家的交通工具(救护车)来接。双脚一落地,我就迫不急待地打量着这个即将属于我们的地方。在一片大约两三千米的狭长低洼地两旁,紧紧簇拥着一座座高低起伏的群山。
火车站紧贴在南侧丛山脚下,候车室悬挂于坡沿上,顺着出站口一步步下了台阶出站。路两边散落着民房,干打垒的土坯墙上盖着片片青瓦,这些瓦在经年的风霜岁月中,被染成了烟黑色,向人们诉说着山村的苍桑与落后。偶有卡车从身旁飞驰而过,炫耀似地卷得尘土飞扬。
救护车载着我们下坡,转弯,再上坡。在坡上一片平房前停下,被告知医院到了。
又一次出乎意料。所谓的医院,看起来不过像个战地临时急救所。半山腰的一片平地上,一条小路向山坡上延伸,小路两边泊着两排低矮的平房,旁边是一栋二层楼房,构成了医院全貌。
医院人事干部老高指着两排平房对我们说,路北边是门诊,南边是住院部,这个二层楼下面是办公的地方,上面是单身宿舍。他的介绍,如同眼前的医院一样简陋。
顺着他的指点,我看到由青砖砌成的住院部墙壁上,刷着斑驳的白灰,屋顶盖着青瓦。门诊的房子有些惨不忍睹,干打垒的墙壁,油毛毡房顶上,稀稀拉拉地压着一些木条砖块,感觉大风一吹,屋顶就有被风掀翻的可能。
我们拎着行李来到二楼单身宿舍,6个同学被安排在不同的房间,我住进了靠西头的第二间。透过没有纱窗、没有防盗网的简陋玻璃窗,可以看见窗外是紧紧拥着房屋后墙的山坡。站在坡上,伸手即可开窗进入房间。心里打着鼓,没有纱窗也就忍了,夏天挂个蚊帐就行。但是,若趁着黑夜,有坏人从山坡破窗而入该怎么办!想到这儿,心里绝望地缩成了一团,青春理想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同学们商量了一番,决定返回武汉铁路局要求重新分配工作。结果可想而知,历经一个多月,没能改变什么。好在医院承诺,说只要我们安心上班,提出的合理要求都会尽量解决。
一番折腾后,开始好好上班。人心都是肉长的,凡事要适可而止,懂得进退。何况,白大褂是一种神圣的责任,一旦穿上它,是不可再任性。
后来,我竟渐渐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在周末游玩的后山山坳里,我们嗅到了淡淡的兰香。顺着香味,还发现了一株株兰草,有的正开着淡黄色的花!大家激动地高唱:“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久违的、忘情的歌声在山里回荡。
没过半年,山,成为了我们的亲密朋友,恋上它,是水到渠成的。凡事自有天命,城里虽然繁华,但无法享受随心所欲的自然景致。山里虽苦,可以品偿甜蜜的果实,看到满山的花开。难怪李白会为栖身碧山而喜,又对于友人的发问笑而不答,还不是因那里“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吗!
眨眼间,四十年过去了,六里坪铁路医院早已今非昔比,名头也换成了“十堰市铁路医院”。岁月苍老了人的容颜,医院仍然年轻,满山遍野的花朵每年依然开得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