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胜自我

傅婧瑛

德雷蒙德·格林篮球生涯最凄惨的一个赛季，是他在密歇根州大大三那年。坐在新奥尔良的客队更衣室，双脚放进冰桶的他给出了这个答案。

“19胜15负。”他还能准确地记得球队当时的战绩，“我记得我们在赛区只有9胜9负。”

几分钟后，勇士开始了全队训练。过去几个赛季，总会有20多个记者跟队采访勇士的客场比赛。两年前在同一个球馆，新奥尔良圣徒明星四分卫德鲁-布鲁斯的家人也加入媒体，他的孩子们穿的都是斯蒂芬·库里的球衣。

而在那一天，场边没有布鲁斯一家，没有孩子，甚至没有需要接受手术取出手掌内钢钉的库里本人。训练场上只剩下9名健康的勇士球员，教练组和4名记者。

“人越来越少了！”史蒂夫·科尔大喊道。

很多人认为，这种状态下的格林应当是阴郁，愤怒，冷漠的格林。可实际上，当他结束个人训练时，他显得放松而健谈。

“你可以没有大局，失去对所有年轻人的信任，没有尽到老将领袖的责任，你也可以教育他们，让他们发挥最大潜力。

勇士在前一晚输给了鹈鹕，那是球队的第七场连败。输掉这场比赛后，勇士的战绩来到2胜12负，赛季55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两天后，勇士遭遇了队史旬973年后的最惨重失利：他们在客场48分惨败于独行侠。格林因为脚踝伤病错过了这场比赛。

腿放进冰水时，格林脸上露出了痛苦表情，“说到爱恨关系，冰桶绝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恨的东西。其他都比不上这个和酒精。”

格林过去的人生中，从没经历过如此颓势。高中的最后两个赛季，他的球队分别取得了26胜1负和27胜1负。在密歇根州大的四年时间，他曾两次打进四强赛，三次获得大十区冠军，且四次进入NCAA{帛标赛。进入勇士的前七个赛季，球队全部打进季后赛。他也手握三个总冠军和五次分区冠军。

如今，格林是勇士这支联盟最烂队里最为人熟知的面孔。包括他的大学恩师，密歇根州大主教练汤姆-伊佐在内，很多人都想知道，格林究竟如何应对这样的反差。

“上周我和他聊过。”伊佐接受采访时表示，“看起来他的情况不错，他理解现实。”

名帅伊佐治下的密歇根州大自然是NCAA强校之一，所以19胜15负当然属于失败范畴。所以在为本赛季寻找先例时，大三就成了格林最重要的指标。

“那个赛季对我来说非常残酷。”他说。

伊佐清楚地记得格林大学时期发生的一件事。

一次球队训练中，格林一如既往地对队友评头论足，大喷垃圾话，特别是对身高2.08米的德里克·尼克斯。伊佐和格林都不记得他具体说了什么，但在格林罚球时，尼克斯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拳打在格林脸上。

“我忍了下来，”格林说，“像个男人一样接住了他的拳头。”

吓坏的伊佐把尼克斯赶回了更衣室。一分钟后，格林问伊佐，能不能跟尼克斯聊—聊。

“德雷蒙德说，‘我能处理好。”伊佐回忆道，“我说，‘不，你不行。我不会让他进更衣室。”

但格林从来不是一个愿意遵守命令的人，他还是走进了更衣室。正当伊佐害旧两人打起来时，格林走了出来，旁边是平静下来的尼克斯。格林对他说，那一拳打得好，他不會记仇。

“现在开始训练吧。”格林说他当时对全队说，“我们就接着训练了。”

“德雷蒙德是个独特的人。”伊佐说，“他喜欢让所有人失去平衡。当你以为他会朝一个方向前进，有时他会去另一个方向。他非常善于阅读这种平衡，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格林不再年轻，他的行为方式这些年也出现了比较大的变化。至少目前来看，他不再那么容易发脾气。换作年轻的格林，他会如何应对2019-20赛季？

“首先，我会生整个世界的气。”格林回答，“我不想面对任何人，不会和任何人交流，我应对不了。我对大局不会有清醒的认识，我不会从大局思考失利。我只会说，‘每场比赛我都被暴打，这太蠢了，这说不通，没道理。但是29岁的我，对篮球以外的事物有了认识。我有了家庭。比赛结束后回家，女儿会问，‘今天我们赢了口马？”

“没有，我们输了。”

“本质上来说，我就是个凶狠的球员。我这辈子都是这样，你不可能一夜间变成另一个人。

“为什么我们输了？”

“我的孩子只知道勇士赢球。”格林说，“所以我们输球，他们理解不了。”

“之前和凯尔特人的比赛后，我把他们带出球员包厢，莱利·库里也在那儿。”格林回忆，“她问，我们输了？我说，‘是啊，莱利，我们输了。她回答，‘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输？”

格林遏制住了提到她父亲的欲望，没有说库里受伤是球队失利的重要原因。年轻时，即便玩游戏输球也会让格林怒不可遏。如今他只是对莱利说，“我们会好起来的。”

奎恩-库克已是湖人一员。几周前，当面目全非的前东家来到斯台普斯中心大比分惨败于湖人时，他就在现场。勇士中锋威利·考利一斯坦恩本有机会利用空切轻松扣篮得分，格林看到了这个机会，但考利一斯坦恩却没看出这个战术，双方的沟通问题导致了一个失误。

库克心想，他之前见过这种场景。队友搞砸了，要求完美的格林一定会发脾气。

“如果是去年的鲁尼或者贝尔……妈呀，”库克说，‘他一定会劈头盖脸骂过去。”

然而，现在的格林只是温和地讲出了对方的错误。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表示自己也有责任。

“对我来说，这种事可以朝两个方向发展。”格林说道，“你可以没有大局观，失去对所有年轻人的信任，最终辜负他们，没有尽到老将领袖的责任。你也可以教育他们，让他们发挥最大潜力;试图赢球很重要，但也要理解更重要的事。这些人太年轻了，所以像我指望斯蒂芬，克莱，伊戈达拉，利文斯顿或大卫·韦斯特那样指望他们？这对他们既不现实，也不公平。”

当然，格林与队友及教练的关系绝非完美。一年前他在比赛中对凯文·杜兰特的讽刺，被很多人看作勇士王朝解体的重要原因。

“你能看到他的成熟。”伊佐表示，“即便是和杜兰特的那件事。人们可以争论是谁的错，我不了解全部。但我知道，他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坚持了自己的信念。”

2019-20赛季，格林在领导球队的问题上遇到了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挑战。汤普森与库里均出现伤病，勇士阵容中有9人在24岁以下，格林成了真正的老大哥。

“德雷蒙德身边需要老将。”季前赛时勇士的一个消息源不无担心地表示，“他不需要成为老将。”

不过赛季开始后，围绕格林的消息大多充满积极色彩。球队消息源表示，格林将怒火压制在心里，变成了一个耐心的老师。

“目前，我对他们职业生涯向前发展能够起到很重要的作用。”格林表示，“因为对我来说，我身边有过非常优秀的老将。有贾瑞特·杰克，他是非常好的人。有卡尔·兰德里，大卫·李，杰梅因·奥尼尔，马特·巴恩斯，大卫·韦斯特，扎扎·帕楚里亚，肖恩·利文斯顿和安德烈·伊戈达拉，我遇到了告诉我如何前进的老将。如果不帮助这些年轻人，不管我们是赢是输，我都是在伤害他们。”

“你不可能打开（疯狂的）某些部分，关掉其他部分。”格林说，“不可能的，只有全部接受。现实点说，这些人做好准备接受我的疯狂了吗？让他们迎接一切真的公平吗？每天我都在和这样的想法斗争。”

然而，格林这种温和的转变，引发了另一个棘手的问题：必要时，他真的能找回过去的状态吗？

“肯定能。”他说。

勇士仍然希望在库里和汤普森巅峰尚在时再赢下一两个总冠军，而这要求格林至少找回90%的疯狂状态。而他本人则认为，那个自己并没有消失。

“因为从本质上来说，我就是个凶狠的球员。”他解释道，“想关掉这部分，难度比打开高多了。我这辈子都是这样，你不可能一夜间变成另一个人。”

证明格林观点的最好例子，就是上赛季与开拓者的西部决赛。杜兰特受伤后，格林成为勇士队中整个系列赛最优秀的球员，不仅用顶尖的防守打乱开拓者的进攻，进攻中也能依靠出色的分配球能力做出贡献。

不到半年时间，格林周围的环境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过去那支勇士，能够最大程度地隐藏格林的缺点，让他发挥自身优势。他的身边不是顶尖的投手，就是拥有相似身材，能够在防守上做出快速反应的锋线球员。

“没有那样的身高，臂展后，一切是不一样了。”格林说，“你不能根据现场情况做出随机反应。你必须跟我们一样，做设计好的事情。你不能再阅读对方进攻后做出反应，不能用更自由的方式打乱对方的进攻。”

勇士需要等到2020-21賽季，才能看到库里与汤普森这两名史上最优秀的射手重回球队。也许德安吉洛·拉塞尔那时还会留在球队。那时，勇士将会重新打出人们熟悉的流畅进攻。可球迷熟悉的高强度防守可能无法再现了。联盟在进化，球队在变化，德雷蒙德也必须跟着改变。

而格林的进化程度，以及他身体的老化程度，将决定勇士为他送上的4年9970万美元大合同是否物有所值。联盟普遍认为，这份从2020-21赛季才会生效的合同注定变为垃圾合同。毕竟，格林如今伤病不断，他丢掉了三分球，对比赛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弱。

格林对这种观点显然会不屑一顾。他从未遭遇过危及生涯的重大伤病，而且过去两个赛季每到四月和季后赛时，他都能成功减重，在关键时刻找回好状态。格林相信，关键时自己肯定能重回巅峰。

对格林来说，在这个失败结局已定的赛季，最重要的目标是找回个人的得分感觉。勇士73胜的那个赛季，格林场均得分超过14分;258次三分出手命中了100次，三分命中率高达38.8%。

“有时我会想到那个赛季，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做到。”格林说，“我知道自己可以。但在那个时候，我投篮时有点不在乎的心理。我相信我能投篮，如果投丢了，那就投丢了。我知道自己的能力。对我来说，这是心理问题。我要重新成为凯文到来前的那个德雷蒙德-格林。因为总要有人做出牺牲，当你像我一样做出牺牲时，那对精神是很大的影响。你得找到当时的状态，这个赛季对我来说就是这个作用。”

对勇士来说，2019-20赛季重要的不再是输赢，而是发现与重新发现。如果能获得高位选秀权，输掉60场比赛也不是末日。

“如果我要练投篮，我就会一直练下去。”格林说，“这就是这个赛季的作用。重新找回我的打法，找回杜兰特加入勇士前，我的进攻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