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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的妈姆卡

2020-05-11王林柏

少年文艺(1953) 2020年2期
关键词:大熊流星猫头鹰

王林柏

一弯新月挂在蔚蓝的夜空中,繁星闪烁。

“对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会实现,对吗?”山岗上,一头小熊问身旁的小猫头鹰。

“书上是这么写的。”小猫头鹰回答,“只要你能赶在流星消失前说完。”

“我不会错过的!”小熊仰望夜空,轻声说,“那愿望我已经练习过一万遍了。”

“你的愿望是什么?”

“当然是彩票中头奖!”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嘈杂的声音吵醒了贝尔,他毛发蓬松,睡眼迷蒙,从沙发垫中抬起头,望着闪烁的电视发怔。

“三天前,本地出现了流星雨,我现在正在街头采访市民……”西装笔挺的主持人拦住一位时髦的小姐,话筒递了过去。

“请问您相信向流星许愿这回事吗?”

“当然。”那位小姐干脆利索地回答。

“瞎扯!”贝尔趴在沙发里,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很灵验!”一位大妈挤进了镜头,她的脸盘又圆又大,把先前的小姐遮挡得严严实实,“我二舅妈的大儿子的女婿的三堂妹就应验了!”

“您能具体说说吗?”主持人来了兴趣,话筒移向了大妈。

"……她从小就有个愿望,想当歌星,在她十岁时,碰巧看到了一颗流星……”大妈吐沫星子四溅,说到得意之处,两条眉毛满脸翩翩起舞。

“胡說八道!”贝尔坐起来,嘴里嘟嚷道。

贝尔是一头十岁大的成年熊,身高185厘米,体重190斤。

他天生有着一副臭脾气,性格孤僻,说话粗鲁,做事莽撞,森林里的动物宁愿出门遇到刮风落雨下雹子,也不愿碰上他。

不过贝尔并不在意,他自由散漫,独来独往,一头熊住在森林边缘的木屋里,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自在,比海盗更随心所欲。

他可以一口气灌下整瓶的可乐,然后打长长的嗝,也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抓屁股;

他可以不洗脚就上床睡觉,也可以一星期不刷牙;

他可以把音量放到最大,看动画片直到深夜,也可以睡到第二天黄昏才起床;

想吃糖时,他把爪子伸进蜜罐子掏着吃,就算一口气喝完整罐的蜜,也没人在耳边唠叨;

等冰箱空了,他就驾驶着一辆可以挤进古董店的小破卡车,叮叮哒咙行驶到附近镇上的游乐园,骑几圈自行车,翻几个跟头,换回半卡车的食物和日常用品。

贝尔很满意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且愿意就这么过一辈子。

贝尔的大爪子在地板上四处划拉,摸索到电视遥控器,按了一圈,也没找到动画片,好几个频道都在讨论前几天的流星,他们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让贝尔有点出神,也让他的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吃干抹净后的空蜜罐。

贝尔站起身,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门。

对于贝尔来说,世界上没什么烦心事儿是一罐蜂蜜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罐。

当他的爪子滑入黏稠香甜的罐子时,心情已经好了一半,当他第二次舔干净爪子,刚才的那点不快早已模糊不清。

就在这时,门响了。

贝尔愣了,没人敢敲他的门,就算是邮递员,也是蹑手蹑脚地把信件放在门口,然后马上转身逃走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沾满蜂蜜的爪子在身上蹭了蹭,贝尔的嘴张得像个簸箕,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嘟哝着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相普通,瘦瘦小小。

"你找谁?”贝尔粗声大气地问。

“请问,”那女人仰着头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大熊吗?”

“废话!”大熊心想,他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没想到,女人的眼睛湿润了,她踮起脚尖,用力地拥抱贝尔,然后望着他柔声说:“我是你的妈妈。”

“哈?”

贝尔自认为见识过大场面,从动画片中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但眼前这事儿还是远远地超过了他的认知——这就像你正在看米老鼠和唐老鸭,屏幕上却突然冒出了汤姆和杰瑞。

“你是我的妈、妈妈?”贝尔结结巴巴地问,舌头像打了个死结。

“没错!”

女人拉着贝尔进了门,然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子里乱得像一百头恐龙刚刚开完狂欢舞会:家具横七竖八,脏衣服四处散落,窗帘上挂着面条,吊灯上垂着袜子,墙壁上抹着果酱,地板上堆积着破旧的玩具、书和垃圾,整栋房子简直找不到可以插脚的地方。

“我的老天,家里刚刚被打劫了吗?”女人喃喃自语。

她脱下了大衣,却发现四周像被飓风袭击了似的一片狼藉,找不到一个可以挂衣服的地方。她深吸了一口气,扶起一把三条腿的椅子,靠墙立好,大衣挂在椅背上,接着撸起袖子开始收拾东西。

“喂一一”贝尔迟疑地说,从刚才起,他就一直在发懵。

“有扫帚和拖把吗?快给我拿来。”女人吩咐道。

她的话中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气势,贝尔不由自主地答应一声,翻出扫帚和拖把,递了过去。

“那、那个……”他嗫嚅道。

“垃圾桶呢?还有垃圾袋,都帮我找出来。”女人风风火火打扫着房间,头也没抬地说。

“噢……”

贝尔把垃圾袋垃圾桶找了出来。

“这个,我……”他吞吞吐吐地说。

“我的老天,你身上的味道简直能杀死一头龙……”女人皱着眉命令道,“快去洗澡!”

贝尔吓了一跳,不可否认,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但说到洗澡,不免还是有些发怵。

“我半年前才洗过……”贝尔辩解道。

“半、半年?你是野蛮的猿人吗!现在就去!”

这女人散发着一种气势,尽管贝尔比她高两个头,体重是她的两倍,可还是忍不住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贝尔磨磨蹭蹭来到卫生间,站进浴盆里,拧开水龙头。

水哗啦哗啦流,他挠着脑袋,越琢磨越不对劲。

“她到底是谁呀?”

“凭什么闯进我家?”

“还对我指手画脚!”

贝尔越想越冒火,他下决心要去找女人问个明白。

正在这时,女人拎着拖把闯了进来,一眼看到贝尔木头桩子似的站在浴盆里,水只打湿了脚面。

“水会咬你的屁股吗?”女人说,“快坐下!”

她关了浴盆的出水口,调高了水温,拿起了淋浴头,举起了刷子。

贝尔感觉大事不妙,他连连摆手,大叫道:“我自己会洗……”

一切都晚了,热水和刷子劈头盖脸地招呼上来。

“求求你,别用香皂。”大熊哀求。

他简直太小看女人了,洗发水、沐浴液、香皂……能用的全用上,她像刷马桶一样把大熊上上下下刷了一个遍,比用砂纸打磨家具还用力,刷得大熊嗷嗷直叫。

折腾了将近半小时,女人终于出去了,留下大熊自己擦干水。

大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还不错,他甚至对着镜子笑了笑。

“不对!不对!”突然他回过神来,“她到底是谁呀?”

他气呼呼地出了卫生间,凶巴巴地叫道:“喂!”

女人从厨房探出了头,望着大熊微笑。她的长相十分普通,可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春风拂过脸庞一样温柔,又像冬日暖阳一样煦暖。

“咱们晚餐吃鱼好不好?”她柔声问道。

大熊眨了眨眼睛,回答:“好!”

“你知道吗?七点她就把我喊了起来,你能想象吗,早晨七点!连鸡都起不了那么早!”贝尔抱怨道。

“事实上,公鸡四点就开始打鸣了。”猫头鹰站在一段枯木上,打着哈欠说,“现在才下午五点半,你认为这么早把我叫醒,合适吗?”

“她把我赶了出来,要我多做户外活动,让我找朋友玩,”贝尔可怜巴巴地说,“你也知道,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如果你接着这么干,很快你就没朋友了。”猫头鹰说。

但大熊不管不顾地继续抱怨。

“她说一天最多看半小时电视……”

“她说一周只能玩一次电子游戏”

“她说一周要洗两次澡,每天早晚各刷一次牙……”

“她还要教我识字,今天她去了镇子,买了识字书……”

“喂,你有没有在认真听?”贝尔问。

“在听,在听,”猫头鹰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一个女人搶了你的家,把你管得服服帖帖的。”

“她顺河漂流到了森林,她失忆了,只记得自己是大熊的妈妈。于是她四处打听,找到了我,”贝尔托着腮帮子继续抱怨,“你说说看,什么样的怪人才会买识字书?”

“每个人类的妈妈都会!”猫头鹰板着脸回答,“她们还会把数学习题册和优秀作文选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你。”

贝尔的脸瞬间拉长了许多。

“她长什么样?两米多高,一吨多重?”猫头鹰问。

“不,她只有一米六多,一百斤出头。”

“那她开着坦克,还是背着枪?”

“不,她什么都没有带。”

“我不明白你在怕什么!还记得一周前,你是怎么对付那只无赖老狼的吗?”

“我冲着他吼叫,他的脸都吓白了,接着我给了他一个嘴巴子,他逃得比兔子还快。”

“咳咳咳,你说得没错,但这话最好不要当着兔子的面讲,”猫头鹰说,“一头比兔子跑得还快的狼,听到这个,他们会集体失眠的。”

猫头鹰接着又问:“还记得你两周前是怎么对付狐狸的?一个月前是怎么对付野猪的?一个半月前又是怎么对付鬣狗的吗……”

“好了,好了,”贝尔打断了猫头鹰的话一一如果任由他说下去,可以一直说到明天,“你到底想说什么?”

“把之前的气魄拿出十分之一来,你就能把那个人类赶走。“

“你说得没错!”

“告诉她,‘这是我的家!一切事情都得我说了算!”

“好!”

大熊气势汹汹回到家,女人正趴在书桌前画画。

“喂!”大熊吼道。

女人扭过头,奇怪地看着大熊,大熊拼命眨着眼,感到一阵心慌意乱。.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猫头鹰的家!一切事情都得……都得他说了算!”

“你在说什么呀?”女人问。

大熊哭丧着脸,他感觉自己的勇气像被戳了一颗钉子的轮胎,正在迅速流失,他耷拉着头说:“不……没什么。”

“大熊,过来看。”女人挥舞着一个本子,高兴地说。

“如果是数学习题的话,我马上就离家出走!”大熊暗自嘟嚷。

不是数学习题,也不是作文选,本子上画着涂鸦,写着一些大熊不太认识的字。

他用手指比着字念道:“我……多……你……”

“《猜猜我有多爱你》。”女人说。

大熊哦了一声,他又指着图画问:“这是一头蠢驴吗?”

“不,这是兔子,大兔子和小兔子。”

“哈!你要硬这么说,还真有点像。”

“今天我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东西,我拿出本子和笔,不由自主把这个绘本故事默写了出来,”女人说,“我一定念过几百遍了。”

“绘本?”大熊眨着眼问,“这是睡前故事?”

“是的,”女人问,“大熊,今晚我读给你听,好吗?”贝尔的眼睛骨碌骨碌转,心想:也许……也许我可以等明天再赶走她!

当天夜晚,大熊舒舒服服地躺下,女人坐在床边,轻声念道:

“‘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说完,小兔子闭上了眼睛。

“‘哦,这真是很远,大兔子说,‘非常非常远。

“大兔子把小兔子放在叶子铺成的床上。

“他低下头来,亲了亲小兔子,对他说晚安。

“然后他躺在小兔子的身边,微笑着轻声地说:‘我爱你一直到月亮那里,再从月亮上回到这里来。”

女人放下本子,眼睛望着大熊。

“念完了?”贝尔问。

“念完了。”女人回答。

“真没劲,没有大怪兽,也没有机器人,恐龙、飞船、超人……什么都没有。”贝尔说,“比动画片差远了。”过了一会儿,他问:“能再念一遍吗?”

“嗯。”女人高兴地回答。

这一晚,贝尔在梦里嘀咕:“绘本听完了,明天一定赶她走!”

第二天早晨,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下雨天可不是赶人的好时机,”贝尔心里盘算,“虽然我有点粗鲁,但并不是一头不明事理的熊,还是等明天吧。”

这一天,他们整天待在房间里,玩大富翁、跳棋和扑克数字游戏。大熊有时候输,有时候赢,输的时候愁眉苦脸耍赖皮,赢的时候眉开眼笑吹牛皮。

到傍晚时,雨停了,贝尔又去找猫头鹰。

“那些游戏挺好玩的。”大熊说。

“今天的晚饭是蜂蜜蛋糕和油煎小鱼。”大熊又说。

“今天的睡前故事是《我们要去捉狗熊》,有趣极了。”大熊还说。

“我该回家了,如果六点半之前不能回家,就没有晚饭吃,”大熊说,“明天就赶她走。”

第三天,天气明朗,是个赶人的好天气。

贝尔犹犹豫豫走出房间门,看到女人拆了家里的窗帘、沙发套和被罩洗,她忙得满头大汗。

看到贝尔,她招呼道:“大熊,你来得正好,这些被单和窗帘实在太重了,我没法拧干晾起来。”

大熊接过被单窗帘,三下两下拧干,比吃冰棍还轻松。

“大熊,你真棒!”女人拍着他的背夸奖,“力气真大!”

“我真棒!”大熊乐滋滋地重复。

他整天竖着耳朵听,鼓起眼睛看,有没有事情可以帮上忙。

“今天我听到了很多好话,以前我只有在葬礼上才听到过那么多好话。”这天傍晚,大熊眉飞色舞地对猫头鹰说,“明天一定、一定赶她走。”

一个星期过去了。

“明天她要带我去镇上的图书馆。”贝尔愁眉苦脸地对猫头鹰说,但他马上又露出笑容,“不过晚上,我们会一起去看电影,吃爆米花。”

半个月过去了。

“你能相信嗎?就因为说了一句脏话,我就被关了禁闭!”贝尔苦巴着脸对猫头鹰说,“她还给我立下规矩:不允许我当众抓屁股、打嗝、擤鼻涕和发出怪声音。她说这些都是粗鲁的行为……”

“不过,”贝尔乐呵呵地说,“她答应周末带我去游乐园。”

一个月过去了。

“今天真倒霉,我被拉去参观镇上的博物馆,无聊死了——”

猫头鹰突然说:“喂,贝尼。”

“嗯?”贝尔迟疑了一下,贝尼是他的小名,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你身上多了一种味道。”

“肥皂吗?我现在一周要洗两次澡,每天早晚都洗脸……”

“不,是幸福。”

“胡说八道!”大熊绷着脸说,但他扭过头时,笑容却不经意地挂在脸上。

“贝尼,流星!”山岗上一只小猫头鹰叫道。

一条极细的光亮从遥远的天际直落下来,如同一条红色的丝带,钻进黑暗的夜空。

“我要妈妈回家!”小熊的两只爪子抱在胸前,大声喊道。

流星转瞬即逝,蔚蓝的天空唯有新月如钩,繁星点点。突然,月亮和星星迅速西转,天空倏忽变亮,山岗变换到了森林木屋。

日复一日。

“贝尼,一起去玩捉迷藏吧?”一只猴子招呼小熊。

“不,我要待在家里!”小熊坐在门前回答。

月复一月。

“贝尼,一起去玩摔跤吧?”一头野猪招呼小熊。

“不,我要等妈妈!”小熊坐在门前回答。

夏去秋来。

“贝尼,晚上镇上放烟花,咱们一起去瞧热闹吧?”小猫头鹰招呼小熊。

“不,如果妈妈回来了,这么晚找不到我,她会担心的。”小熊坐在门前回答。

“贝尼,”小猫头鹰支支吾吾地说,“对着流星许愿只是一个传说,并不一定是真的……”

“那是书上说的!”小熊打断了猫头鹰,“写进书里的就一定是真的!”

“不是所有的书都是字典,”猫头鹰说,“不是所有书里写的东西都是真的。”

“是真的!”小熊坚定地说,“一定是真的!”

斗转星移,花开花谢,四周的景物飞快地变幻,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小熊长成了大熊,他早已不再坐在门前等待。

一个女人来到木屋前,她敲响了门。

“我是你的妈妈。”她说。

大熊突然惊醒,枕头湿了半边。

第二天,大熊起得很早。

他对女人说:“我有话要和你讲。”

他们在客厅坐下。

大熊低声说:“昨天,我梦到了妈妈……”

女人脸上露出笑容,问:“梦到了什么?”

“梦到我们在森林里散步,她带着我靠着树蹭痒,妈妈把碗口粗的树蹭得嘎吱嘎吱响……”

女人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问:“小茶碗?”

“不,大海碗,”大熊比划了一个圈,比洗脸盆还大,"妈妈身高一米八,重八十六公斤……”

“我只有一米六二,五十二公斤。”

“你瞧,你瞧,这中间差了……”大熊语塞了,他低着头掰了半天手指头,最后说,“差了不少数字。”

大熊继续说:“接着我们去了河边,妈妈站在湍急的河里,用巴掌拍鱼,她可帅了!一条条大鱼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上岸,我们坐在岸边的大石头上,晒着太阳比赛吃鱼,我吃了三条,她吃了十二条……”

“事实上,我连一条鱼也吃不完。”女人插嘴道。

“然后我们去了蜂巢,妈妈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来,掏蜂蜜吃。”

“蜜蜂不蛰你们吗?”

“忍着,随便他们叮。这和你去逛超市,买冰淇淋会送勺子,买生日蛋糕会送刀叉是一个道理,肿包是蜂蜜的赠品。”

女人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两下。

“我们吃饱了蜂蜜,也被蛰得满脸包,妈妈带着我回到河边,用舌头舔我的毛,再用淤泥敷在包上;她把我抱起来,甩来甩去,说这样就能把疼痛甩走;最后她把我放在她的背上,背着我回家。她的背又柔软又宽阔,像小船一样……”

“你说的这些事,我一样也做不到。”

“所以,所以……”大熊不安地抓着屁股,但他想到了什么,马上停下来,“你、你不是……”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我明白了,我不是你的妈妈。”女人说,但这个答案并没有让大熊感觉好受,从女人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失落和忧伤。

“虽然你不是我的妈妈,不过一一”大熊结结巴巴地说,“不过,也许你是我的嗯……嗯……妈姆卡。”

“妈姆卡?”女人问,“那是什么?”

“上天给小熊指定一个妈妈时,有时会搭配上一个妈姆卡,就好像超市做活动,买一送一,”大熊说,“妈姆卡不是妈妈,但依然会做饭给孩子吃,管束他洗澡刷牙,关他禁闭,带他去公园"

“也会带他去博物馆,看电影,去游乐园?”女人问。

“是的,还会拥抱他,亲吻他的额头,晚上给他讲故事。”大熊说。

“那我就是你的妈姆卡?”女人问。

“没错,你就是!”大熊闪烁着眼睛回答。

十一

一天下午,猫头鹰找到了大熊,他在河边正准备抓鱼。

“你知道吗?”猫头鹰吞吞吐吐地说,“世界上有七十多亿人,一半是男人,一半是女人……”

“然后呢?”

“女人里有一大半做过妈妈,就是二十多亿,”猫头鹰说,“我的意思是,人类的妈妈其实一点也不珍贵……”

“你是不是脑袋撞到树了?”大熊问,“你想说什么?”猫头鹰递过来一张报纸,那上面有一则寻人启事。大熊闷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他沉默不语。

“报纸上说,那天下着雨,山路湿滑,她带着行李开车回家,汽车落入了山涧。救援队找到了车子,但没找到人,那天正好是她来到森林的日子……”猫头鹰说。

“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的是,我堂兄的生日是四月一号愚人节,这并不能证明他就是个笨蛋。”大熊说。

“报纸上有照片,和她一模一样。”

“并没有一模一样,你瞧,照片上的头发要长一些,穿的衣服也不同。”大熊说,“人类没长毛,也没有尾巴和条纹,他们本来长得就差不多。”

“报纸上说,她的孩子姓熊,她一开始叫他小熊,后来孩子长大了一点,就改叫大熊了。大熊几个月前对着流星许下了愿望,希望妈妈安全回家……”

“那管什么用?十年前我就对着流星许过愿!凡事总得讲道理,有个先来后到吧!”大熊提高了嗓门说。

“可是,贝尔……”

“她是我的妈姆卡!”

“那是你瞎编的,世界上根本没有妈姆卡!”

“非要我把她让出去,你才高兴吗?”大熊问,眼神中满是忧伤。

猫头鹰不能回答。

大熊扭头就走,走出去几步,转回头一把抢走了报纸,他大声质问:“当初怎么没有好心人把妈妈让给我?”

十二

贝尔没回家,他在森林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他去了镇上,逛了文具店和车站。

傍晚,他回到家,女人正坐在客厅喝茶,大熊把一张车票和报纸放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女人问。

大熊挠着头,哈哈笑着说:“终于搞明白了,好像是个下雨天,你出了车祸,人落入水中,也许是撞到了头部,你失忆了,万幸人没有受伤,顺着河漂到了森林里。”

“你在说什么?”女人疑惑地问。

“你的孩子叫大熊,不过不是真的大熊,就算用膝盖想也不可能嘛,无论你多么厉害,也不可能生下一头真的熊吧。”大熊低着头嘿嘿嘿地笑,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

“我买了明天早晨六点的车票,最早一班,大熊一我是说你的孩子,正在家里等你,”大熊说话像打子弹一样快,生怕自己会后悔似的,“明天我就不送你去了,你也知道,时间太早了,如果睡不足觉,脾气容易暴躁。”

“其实不去送你也挺好,分手不会那么难过……”大熊搓揉着鼻子说。

“饿死了,饿死了!”大熊拍着肚皮站起来,目光躲避着女人的目光,“今天吃什么?早点吃完好睡觉。”女人几乎整晚没睡,她把家里收拾妥当,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又一遍,她做好了早饭,把自己画的绘本摆在书架上,她望了望大熊的房间,门关得严严实实,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拖着行李箱,猫头鹰领着她来到小镇的车站,她站在门口往森林方向看,路上空无一人。

“再见。”猫头鹰说。

“再见。”女人说。

汽车启动了,拐上了大路。

远远地,女人看到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奔跑,拼命地追著汽车,脚下打了一个绊子,结结实实摔了一个跟头,但他马上又爬起来,继续追赶。

车停了,女人跳了下来。

大熊浑身尘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然后像根木头桩子一样站在女人面前。他开始抓脑袋,他开始挠屁股,他开始搓揉鼻子,只有这样,他才能掩饰不安,才能让发酸的鼻子好受点,才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我改变主意了,我想看着你离开,”大熊终于抽搭着鼻子说道,“这样当我想你的时候,就知道应该面朝哪一个方向。”

女人哽咽着一把抱住他。

过了一会儿,大熊递过来一本字典,说:“这是给你的礼物。”

字典的一页打着折角,女人翻开来,在“妈妈”那个词的后面,用钢笔歪歪扭扭写着:妈姆卡一一大熊贝尔的人类妈妈。

“猫头鹰说,只要是写在字典里的,就是真的。”大熊说,“我是用墨水写的,这会保存很长的时间,甚至比我的生命还要长。”

女人用力拥抱大熊,抱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说:“你永远是我的孩子。”

车渐行渐远,猫头鹰自空中落下,停在大熊的肩膀上。

“贝尔,为什么昨天你……”猫头鹰想问大熊为什么

改变主意了?却没说下去。

“我尝过等妈妈回家的滋味,那滋味不好受。”大熊遥望着渐渐发白的天际,喃喃道,“还有那该死的流星,它好歹得灵验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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