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仕途写作归隐读作贫穷
2020-05-11兮木呆
兮木呆
张可久
号小山,散曲家、剧作家
元代散曲“清丽派”代表
写曲劳模,作品数量在元曲作家中为No.1
自小才华横溢,却仕途失意,靠做小官艰难谋生
向往隐居生活,然而穷,在官与隐两种状态间反复切换
怀才不遇的卑微学霸
从小是学霸,以学生赢家姿态穿梭校园的人,通常会被寄予厚望,他们自身也常怀有远大的理想,古人也不例外。但凡才华横溢、风流倜傥的少年郎,都有齐家治国甚至平天下的鸿鹄之志,即便不求终成达官贵人,也要将这一身才华尽数献给国家。
但现实中,学霸在未来不一定就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在古代,君王也不见得会领读书人的情。
元代,是一个知识分子身份低下的朝代。那时候人被分为十等,儒士,也就是读书人,排在第九,而第十等是乞丐,简称“九儒十丐”。
好在,若能投谒权门、结交名流,读书人还是有机会入仕当官的。于是张可久,一个读书破万卷的学霸,在二十岁左右踏上了离家游学路。他运气不错,以文会友、交游唱和,结交了不少官员和学士,其中包括翰林学士卢挚和贯云石,还渐渐有了名声。但他的好运似乎也止于此,儒士地位卑微,文学上的造诣并没能带来仕途上的转机,结识了官员朋友,依旧“四十犹未遇”。二十年蹉跎,前途仍然一片迷茫,换谁都不会好受。
此后,迫于生计,张可久降低了标准,终于得以多次做官,但都是些低微的官职,也就勉强够糊口,直到七八十岁依旧如此。
虽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如张可久这般夹在中间,一生沉沦下僚的,或许只能时官时隐。
中吕·普天乐·客怀
楚山云,湘江岸。霜添白发,日减朱颜。秋风马耳寒,夜雪貂襄绽。万里南归孤色雁,动离情故国乡关。闲身易懒,体官怕晚,倦羽知还。
之所以时官时隐,是因为张可久一边做着小官,一边始终对仕途怀有微茫的希望,想看有朝一日能一展宏图。然而宦海浮沉二十余载后,他终于在这曲《客怀》中道出了自己的矛盾心境, “倦羽知还”则隐隐透露出隐居的凄凉心境。
隐居山林的理想生活
当小官虽然挣不了多少钱,但胜在闲暇时间多。
春雨初歇,从村中的茅屋里取出一本珍藏的书卷,到山中去。青草泥土的芬芳弥漫在林中,席地而坐的张可久,远望天边,似乎又看到了长满乔木的孔子家族墓地,荒草萋萋的吳国宫殿,以及只有乌鸦飞来飞去的楚庙。
不过马尾松该开花了,得先去采摘花穗,待晴日晒干收集花粉,酿一坛松花酒。再去看看前些日子放置的竹筒里春露蓄了多少,若是有个几筒,便可取回来煎茶用。跳动的柴火光明又暖和,就着春水煎着茶。这一刻,品读圣贤诗文,尘世烦忧尽数忘掉。
张可久忍不住吟唱出声:
人月圆·山中书事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桥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数间茅舍,藏书万拳,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搭一方茅舍,藏书万卷,诗酒自娱,实在是理想中的归隐生活。
张可久写闲逸隐居生活的曲,那也是一抓一大把。
有《中吕·满庭芳·金华道中》的“营营苟笱,纷纷扰扰,莫莫休休。厌红尘拂断归山袖,明月扁舟。留几册梅诗占于,盖三间茅屋遮头。还能够,牧羊儿肯留,相伴赤松游”,红尘纷扰太多,无止无休,若能做个世外之人,过点儿无忧无虑的小日子,想必是极快活的;有《双调·折桂令·村庵即事》的“掩柴门啸傲烟霞,隐隐林峦,小小仙家”,归隐山林,也约等于走进修仙得道之人的领地了吧;还有《南吕·金字经·雪夜》的“犬吠村居静,鹤眠诗梦清,老树冰花结水精”,月光皎洁,树梢的冰晶反射清冷光辉,点亮黑夜……美好的生活图景,令人神往。
贫穷终将使人愁
常言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窘迫的生活常将张可久拽回现实,“妻儿又面北眉南。家私儿零落了,名分儿被人搀。再休将,风月担儿担”,《越调·寨儿今·收心》的记录可谓人间真实,若非穷到一定的程度,何至于连家人都有些嫌弃他呢?
没钱有多难,他深有体会,但或许是内心不太愿意承认,也或许是被炎凉世事伤透了心,他在《正宫·醉太平·叹世》一曲中,毫不留情地揭露了用钱颠倒黑白的世情丑态:
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水晶环入面糊盆,才沾粘便滚。文章糊了盛钱固,门庭改做迷魂阵,清廉贬入睡馄饨,胡芦提倒稳。
那些洁白聪明的人因钱陷入像面糊盆一般的肮脏社会,变得圆滑世故;有才能的人一心只想着用知识换取金钱;就连原本清廉之人为了钱也能颠倒黑白……钱,它就是万恶之源。
可无论他将归隐之作写得多么潇洒,将钱的恶揭露得多么彻底,都不能改变他一生仕途不顺,归隐不易,总被生活逼迫着辗转的事实。
“教人何在,前程哪里,心事谁同?黄花庭院,青灯夜雨,白发秋风。”
《黄钟·人月圆·客垂虹》里,垂虹桥一带的景象,让张可久想起先贤故人们,秋风吹动新添的白发,他更加感慨自己的身世前途,心中有多苦,自己最清楚。
细品他那些写归隐生活的文字,在闲适散逸、清丽自然的曲风背后,常能于无声处看到属于他的落寞。隐居山林,真没那么容易,贫穷,总能令人清醒。
“曲仙”的正宗创作
漂泊失意的大半生,或许是促成张可久创作的重要原因,让他成为元曲作家中留存后世作品数最多的人。而他本人也总会刻意炼字锻句,讲求对仗协律,许光治说他“俪辞追乐府之工,散句撷唐宋之秀”,清代诗论家刘熙载推崇他为“曲家翘楚”,李开仙在《小山小令序》里写“如瑶天笙鹤,有不食烟火气,可称之为‘曲仙”……一言以蔽之,张可久就是元曲创作中的“李杜”。
折桂令·九日
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容恩家。翠袖殷勤,佥杯镨落,玉于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张可久写了重阳的美好,却也让人看见万物开始萧疏。越是美好的秋景,越是令游子神伤,沧桑之感油然而生。
这首小令巧妙引用了前人诗词: “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化用了晏几道的“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化用了苏轼的“相逢不用忙归去,明日黄花蝶也愁”, “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则化用了秦观的“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语言清丽、对仗工整、典雅蕴藉,可谓精品。
元曲有豪放与清丽之分,张可久是“清丽派”的代表,散曲被后世奉为“正宗”,还影响到了明代以后的散曲创作。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满腹的才华早已发挥了无限价值,若他泉下有知,不知是否能感到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