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族民间东巴画谱研究现状及展望
2020-05-10杨鸿荣副教授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艺术学院
文/图:杨鸿荣 副教授 丽江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艺术学院
东巴画谱作为纳西族传统绘画的一种重要绘画形式,普遍留存于与滇川藏毗邻的纳西族生活区,由于历史原因,大量经书由国内外研究机构收藏,其中不乏东巴画谱。东巴画谱是东巴画的重要组成部分,画谱由于广泛体现了纳西族东巴仪式典籍、仪式规程等内涵,同时广泛应用于东巴仪式、绘画传承学习。自20 世纪80 年代以来,有众多学者对东巴画谱的概念、表现内容、特点进行了研究。
笔者通过对丽江县鲁甸乡、塔城乡、太安乡,宁蒗县加泽乡的树枝、油米村,香格里拉白地、东坝,四川木里俄亚、俄碧、俄日等地进行实地调查,发现现在留存于民间的传统东巴画谱极少,已经趋于消亡状态,这对东巴画谱的整理和研究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一、东巴画谱
“东巴画谱”是纳西族东巴为了便于传授东巴绘画技能、仪式规程、道场布置等知识,通过整理传统木牌绘画,用竹笔、蒿杆笔、骨笔、毛笔等在东巴纸、皮纸上勾画各种形象,敷以各种自制颜料,装订成册,逐渐形成的独特绘画表现形式。从绘画内容而言,主要有“神牌画谱”“鬼牌画谱”“动物画谱”“植物画谱”“仪式规程图谱”“八宝画谱”等,内容包罗万象,反映出纳西族早期图腾崇拜、自然崇拜、祖先崇拜、鬼神崇拜、仪式道场等宗教思想观念,在历史上受到苯教、藏传佛教、道教及中原文化的影响。画谱的形成,标志着纳西族东巴绘画传承体系趋于完善,为东巴画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二、东巴画谱研究现状
对“东巴画谱”的名称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表述,兰伟先生在《东巴画种类及其特色》一文中提出:“由于‘课标’画一般用后丢弃,东巴不易保存和传习,为了便于使用和传授,东巴逐步将传统‘课标’画进行记录整理,从而逐步产生了‘课标’画画稿。”[1]这里的“课标”指的就是东巴应用于东巴教祭祀仪式的木牌画,因此可以理解为木牌画画稿。兰伟先生在此文中较早地提出了画稿产生的原因。
杨礼杰先生在《丽江纳西族绘画历史概述》一文中提出:“竹笔画中最有价值的‘冬模’,是画稿范本和画谱,对东巴画有着指导和规范作用,使东巴画在一定的规范下绘画,不失其规矩,特征。其内容包罗万象,异常丰富,人物、花草、山石、云水、法器、禽兽鱼虫,十二属相,各种图案,各位佛神,妖魔鬼怪;也描绘法仪规范、道场规程、巫术次序、各种祭品、面偶的形状、木牌画的画法等等。‘冬模’是纳西族特有的古绘画谱。”[2]该表述对纳西族古代画谱的内容进行了充分的概括。
和志武先生在《祭风仪式及木牌画谱》一书中认为:“祭风仪式须用大量的木牌画,而绘制木牌画又须借助画谱。祭风木牌画与祭风的内容及祭风仪式举行都有密切关联。《祭风仪式及木牌画谱》系纳西族东巴教为人家举行祭风仪式而制作鬼神木牌画插地祭祀时所用的摹本,亦供青少年东巴平时学习木牌画之画谱。”[3]此祭风仪式及木牌画谱是由丽江县黄山乡文笔村大东巴商尼才所绘制,全套画谱44 页,共绘制了130 个不同形象的鬼神、人物及各种鸟兽座骑,并用标音的哥巴文逐个标名,是研究纳西族东巴教祭风仪式文化内涵和东巴绘画艺术之珍品。该书非常详细地对商尼才所绘制的祭风木牌画谱进行全面的译注,同时对祭风仪式内涵、木牌画与象形文、祭祀主神达勒阿萨命及殉情的社会历史原因进行研究分析,是研究纳西族东巴教历史、祭仪文化、绘画艺术的重要成果及资料。
纳西族祭风仪式木牌画谱1
赵世红、和品正在《东巴艺术》一书中,通过大量的实地调查,深度参与体验,对画谱本意,画谱内涵及艺术价值进行论述,认为:“画谱纳西语称‘课苯’,‘课’为木牌画的简称,‘苯’为古谱之意,合起来为‘木牌画画谱’,是为晚辈东巴们提供的范本。”[4]并将其归入纸牌画古籍文献中。该书同时也对画谱形式、内容进行了论述:“画谱外形类东巴经典,按仪式所需木牌画内容逐张绘集成册,并在神鬼形象旁注明姓氏名号。有的画谱还详细标绘出木牌画在仪式中的布局,提示主祭司念何本经文时该给神像木牌敬酒敬茶,读到哪一册古籍时得给鬼木牌奉上热血冷饭,又在何时何处必须捣毁鬼牌等等。所以画谱还具有规范仪式功能。画谱多为墨宝高手,往往比随手描绘的木牌画珍贵,因其内容系统规范,不同的画谱又具有鲜明的个性,历经风雨沧桑而幸存至今的画谱,已成为稀世之宝。”[5]这一专著,通过大量的田野调查、研究比较系统地对东巴画谱称谓、画谱内涵、价值做出了一定的定性分析,有着很高的参考、借鉴作用。
和勇在《浅论纳西族东巴木牌画谱特点》一文中对画谱特点进行研究,认为:“①东巴木牌画谱所绘的主要是东巴典籍的内容。②东巴木牌画谱是以线造型的表现手法。③东巴木牌画谱在不同地域存在较大的差异。”[6]该文章从绘画艺术的角度,对纳西族东巴画谱的特点作了分析和研究,指出了画谱所具有的基本特征。
从传统历史文献角度而言,对东巴画谱典籍内容的搜集、整理、翻译、研究,主要集中在东巴文化研究所编著的《纳西东巴古籍译著全集》中,在译著全集91 卷中对太安乡汝拿化的东巴东余所写的东巴典籍《大祭风·木牌画画稿》进行了全面的整理、翻译,本书不但有木牌画的画稿,还有仪式中所需要制作的各种用具之名字和样子,是一本比较全面地介绍制作各种用具和布祭祀场地的方法的工具书。
纳西族祭风仪式木牌画谱2
纳西族祭风仪式木牌画谱3
纳西族祭风仪式木牌画谱4
纳西族东巴画“萨英威德”
《纳西东巴古籍译著全集》21 卷中对东巴典籍《小祭风·木牌画稿·祭祀规程》进行整理、翻译,指出:“这是一本小祭风仪式中祭祀云鬼、风鬼的木牌画画稿和祭祀规程。主要内容包括几张仪式中最常用的木牌画的画稿,如卢神、沈神以及毒鬼、仄鬼、楚鬼、尤鬼、壬鬼、云鬼、鬼等的画稿。还包括了小祭风仪式到山上以后所要进行的各种程序和应该使用的几本书书名。”[7]这一画谱,使我们进一步认识了纳西族禳鬼仪式(小祭风)中所使用的各种鬼牌及仪式规程。
这些传统画谱对部分东巴典籍进行整理、翻译研究后形成的重要成果,无论是在展现传统绘画图文并茂、精彩纷呈的神、鬼、动物、植物等的形象上,还是在对谱中的东巴文字、东巴仪式规程的释读上,都有其全面、细致、规范的特点,是研究东巴画谱非常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对研究东巴历史、宗教、仪式、造型艺术、文字等文化内涵有着重要的文献价值。
从这些研究成果中,可以看到纳西族的民间东巴画谱得到广大学者的广泛关注,研究成果由点到面,逐渐深入全面,在东巴画的历史,东巴画与东巴典籍、宗教仪式的关系,绘画的审美意识、传承方法等方面的研究有所突破,为纳西族的民间绘画艺术遗产的抢救、保护、传承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然而,近年来学者们很少对东巴画谱开展深入的研究,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一是对东巴画谱研究意义和价值的理解不足。二是由于东巴画谱整理资料大多分散收藏于国内外研究机构和个人,极少的画谱留存于偏僻山区,难以寻找,为画谱的整理研究带来很大困难。三是东巴画谱包含了东巴典籍神话、仪式文化、民俗文化、象形文字、哥巴文字、造型艺术、语言等综合学科,不进行长期文献收集和田野调查,难出研究成果。
纳西族祭风仪式木牌画谱5
西族祭署仪式木牌画谱
三、东巴画谱研究展望
对东巴画谱的研究,虽然在形式、特点、内容、画谱与仪式关系等方面有一定的成果,但仍然有较大的研究空间。(1)从东巴绘画历史发展角度来看,木牌画是纳西族较早的一种绘画形式,汪宁生提出:“敦煌与居延等地自古就属于古羌人活动范围,木牌画鬼神插地祭祀之俗,原应是古羌人的古俗,作为古羌人后裔的纳西人沿袭了这种古俗。”[8]这一绘画形式,在早期纳西语中称为“斯究鲁究”,即刻画在木石上的痕迹之意,与纳西族原始古岩画、象形文字产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值得进一步探讨。(2)从现存文献资料看,早期的画谱最具纳西族造型特点,极少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随着历史发展,不断受到苯教、藏传佛教、道教及中原文化的影响,画谱的表现形式和绘画内容不断发生变化,需要对其进行纵向比较研究,分析画谱中体现的藏彝走廊民族文化的相互交融、相互影响关系,以探究其多元文化融合内涵。(3)纳西族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由于居住区域、生产生活方式的差异,有东、西部方言区之分,有众多不同的称谓,在宗教、仪式、造型观念、文化传承等方面形成较大的差异,在东巴画谱上也得以充分体现,可以进行横向比较研究。(4)通过以往研究梳理来看,由于研究条件所限,对纳西族东巴画谱进行全面收集、整理、研究有待进一步创造条件,在研究高度和深度上得以突破,以充实纳西族东巴文化研究内涵。(5)从东巴画谱传承情况来看,通过调查发现,由于民间画谱保存极少,很多民间学习东巴文化的年轻人,对“课标”“冬模”“课苯”“画谱”认识不清,与神坛上使用的“子高勒”(即纸牌画)混为一谈。东巴画谱在民间已经处于消亡状态,不利于东巴绘画、仪式文化的传承,有必要对画谱传承方法、模式、路径进行及时探讨。
总之,东巴画谱内含东巴教宗教历史、创世神话、典籍经书、文字、仪式仪规、造型艺术等多元文化,从考古学、民族史、宗教学、文字学、艺术人类学、民俗学等不同视角对东巴画谱进行研究,有其广泛的研究领域。
注释
[1] 兰伟. 东巴画种类及其特色[J]. 玉龙山,1982(4).
[2]杨礼杰.丽江文史资料[M].丽江:丽江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1989.
[3]和志武.祭风仪式及木牌画谱[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2:1.
[4][5]赵世红,和品正.东巴艺术[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68.
[6]和勇.浅论纳西族东巴木牌画谱特点[J].民族音乐,2015(03).
[7]《纳西东巴古籍译著全集》编著委员会.纳西东巴古籍译著全集[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198.
[8]汪宁生.纳西族源于羌人之新证[J].思想战线,19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