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疫，离我们是近还是远？

张田勘

2019年11月21日8时，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来北京就医的两名肺鼠疫患者的所有密切接触者，已按照标准，全部解除隔离医学观察。这意味着鼠疫在北京的传播危险初步解除。此前，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也发布消息称，鼠疫疫情进一步扩散的风险极低。北京市不是鼠疫疫源地，自然环境中不存在鼠疫菌，老鼠中也不带有鼠疫菌，市民没有通过接触鼠等动物而感染的机会。市民可正常工作、生活和去医疗机构就医，不用担心感染风险。

对于鼠疫，无论是中国还是世界都已经有大量的经验和有效的方式，这就是预防、确诊、隔离、对症治疗。而且，由于链霉素和四环素、庆大霉素、丁胺卡那霉素、氯霉素、喹诺酮类及磺胺等多种有效药物都对鼠疫杆菌有杀灭作用，患了鼠疫也能治愈。即便在抗生素尚未发明的过去，中国也能成功抗击鼠疫。回顾历史，可以让人们获得更多的清醒认识。

中国历史记载中的鼠疫

在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鼠疫爆发次数已经难以统计，但绝不会是少数，而是很多次。

过去，中国人对鼠疫的流行除了有一些比较感性的认识外，还隐约地把鼠疫流行的病因和条件记载了下来。清代诗人师道南在其《天愚集》“鼠死行篇”中写道：“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鼠死不几日，人死如圻堵。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多，忽死两人横截路……”这种描述不仅说明了鼠疫对人生命危害的惨烈，同时也初步认识到鼠疫流行的病源、媒介和流行环节。

一些零星的记载也反映了中国在古代和近代的鼠疫发病。

1644年山西曾有鼠疫发生，一些史学家考证认为，在李自成进入北京之前，明朝的京营士兵正遭受鼠疫侵袭，元气大伤。当时在北京的城墙上，平均每三个垛口才有一个赢弱的士兵守卫，根本无法抵挡李自成的精锐之师。清朝光绪年间，香港流行了一次严重鼠疫，“鼠疫传至香港，华人传疫而死者超过2000人，离港避难者多达8万。”1894年3月，“广州鼠疫大作，初发于城南南胜里，不十日蔓延全城，死者数万人，全城陷入恐怖景象，历时半年始息。”

不过，在近现代，还要数1910年东北的一次鼠疫大流行和2000年中国西南地区的局部鼠疫流行比较显著。

时光回溯到1910年的秋天，哈尔滨附近一个有2400人的小城——傅家屯发生了鼠疫。

这次鼠疫并非是输入性的，而是起源于当地，起因是一些山东移民到达东北后以捕捉土拨鼠（旱獭）为业，结果感染了鼠疫。那年秋天，一些人发生了奇怪的疾病，先是咳嗽、高烧，然后吐血，病重者没几日便死亡。后来才发现，这一可怕的疾病正是历史上使人心惊胆战的鼠疫。随着死亡者越来越多，当地居民产生了极度恐慌，开始大量逃亡，于是鼠疫也随着人群的逃亡而传至哈尔滨、长春、天津、北京和山东等地。

鼠疫发生后，清政府任命了懂得专业知识又有实干精神的青年学者伍连德担任抗疫的总指挥。当时伍连德任天津陆军军医学堂副监督，是一位南洋华侨，毕业于剑桥大学，还在英国、德国和法国研究过热带病。领受任务后，伍连德马上率领一支医疗队奔赴东北疫区，进行阻击鼠疫的战役。

100年前的防治鼠疫措

由于懂得医学知识，加上人类对鼠疫已经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伍连德等人采用了被实践证明是科学而有效的抗疫方式。

伍连德率领的医务人员首先对病人进行了收容治疗，虽然当时还没有有效的抗生素，但也尽一切有效的中医药手段进行治疗。其次就是清洁消毒，除了焚烧死者的衣物外，还对死者居住的房屋和当地公共场所进行消毒。同時采用古老的隔离法，隔离病人与健康者，这是被历史经验证明行之有效的对抗鼠疫的方法。14世纪欧洲“黑死病”肆虐时，米兰大主教下令对最先发现瘟疫的房屋进行隔离，不许里面的人迈出半步，结果，瘟疫并未在米兰蔓延，米兰成为欧洲大城市中唯一的“幸免者”。

为了防止疫情传播，当时也采取了阻止病人和疑似病人外流的措施，这实际上也是隔离措施的一部分。当时阻止人群流动和交流的方法主要是控制交通，既不让疫区的人出去，也不让外地的人进入疫区。根据史料，当时派出了1160名士兵和600名警察帮助管理交通，这些士兵和警察也不能随意出入疫区傅家屯，该城的市民即使要去本市的

鼠疫是种什么病？

鼠疫是由鼠疫杆菌感染引起的烈性传染病，主要在啮齿类动物间流行，偶尔引起人间流行，鼠、旱獭等为鼠疫杆菌的自然宿主，鼠蚤为传播媒介。临床表现为高热、淋巴结肿大疼痛、咳嗽、咳痰、呼吸困难、出血，以及其他严重毒血症状。本病传染性强，病死率高。鼠疫在世界历史上曾有多次大流行，我国在1949年以前也曾发生多次流行，目前已大幅减少，但在我国西部、西北部仍有散发病例发生。其他地区，也需要申请特别通行证。

同样重要的是及时处理病死者的尸体。从历史上的鼠疫流行经验看，伍连德和他指挥的抗疫大军充分认识到，如果不能及时处理死尸，尸体便会成为可怕的传染源。最好的处理死尸的方法便是火葬，因为火化能彻底地消灭传染源，即尸体上的跳蚤。

然而，伍连德的抗疫大军在这一点上遇到了极大阻力。当时的中国人仍然认为，“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可毁损”，更不要说焚烧尸体，即使死亡，也要全尸埋葬。而想要按风俗土葬，在当时又受自然环境制约。因为当时已到冬季，东北气候天寒地冻，挖掘坟墓极其困难。如果因挖掘不深而浅埋，还可能会有老鼠和狗撕咬尸体而造成鼠疫的大面积传染。

在死亡和疾病面前，理性和科学最终是要占上风的。当时，伍连德等人先是与地方上的官商士绅商讨，取得谅解和一致意见，然后上书清朝皇帝，请求准许对尸体进行改变风俗的火葬。这一请求在当时只用了三天就经电报特批准许。得到批准后，伍连德等人雇用了200多名民工把死尸装进棺材，统一进行了焚烧。

在集体火化尸体一个月后，东北的鼠疫疫情慢慢得到遏制，1911年1月31日死亡率开始下降，到了3月1日，便没有人再死亡了。至此，疫情得到完全控制。此次鼠疫不仅震惊了中国，也震惊了世界。据不完全统计，此次鼠疫大约导致5万-6万人的死亡。

鼠疫仍在找机会偷袭人类

回顾那次成功地扑灭鼠疫，虽然当时尚没有今天这样先进的医疗技术和有效药物，但其中一条措施是至为重要的，那就是隔离。傅家屯鼠疫之后的1918年，绥远（绥远为中华民国的一级行政区，包括今内蒙古自治区南部地区）也闹鼠疫，当时采取的也是隔离为主的措施。由于那时中国已经有报纸记录这样的历史事件，那些报道倒是能让人温故而知新。

时光行进到2000年，鼠疫这个瘟疫仍然找到了机会偷袭人类。到2000年年底，中国云南先后有44个县、市发生了动物间鼠疫流行，然后在一些县、市由动物传染至人，再由人传染人。疫区开始从滇西逐步向滇南、滇中和滇东发展，最后冲出云南，在桂西北和黔西南出现了新的动物鼠疫和波及人间的新疫区。这次鼠疫的流行，结束了广西自1949年以来没有发生动物间鼠疫、更没有人间鼠疫的历史阶段，也结束了贵州自古以来没有发现过鼠疫的历史。

这次鼠疫一共有254例病人，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最高纪录。不过，由于有过去成功防治鼠疫的经验和先进的医疗技术，在云南发生的鼠疫很快就得到控制，没有酿成大灾。

民国报纸上的鼠疫新闻

这是1918年3月10日上海《申报》上刊登的一则消息，可以看成是对当时抗击鼠疫的最好的经验总结——

近来这几十天，在绥远城一带地方发现一种瘟疫，病死了有几千人。这个病就是六七年前在东三省及山东所见的那种病……鼠疫发生的地方，应当禁止人来往，顶好是不出门。若是出了门，最好是不回家，因为若是出外得了病回家，一家人都跟着这个人遭殃。若有人从外处来，应当先隔离他五天。在山东有一个村子，一连好几十天不准人出入，他们要买粮草的时候，就打发一个人到市上去买。到市上的时候，不进人家买，买完了一直地回他本村。后来这村内一个人亦没有死，周围的村子却死的人不少。

若是一个人得了病，服侍他的人可戴一个口罩，这个口罩应当时时刻刻戴着，因为一不小心就能着病，就死。吃饭的时候，在另一屋子里吃，可以拿下来。却有一件，拿下来就快烧，吃完了饭另戴新的。这口罩救了几千几万人，不论任何人，不得已出门时，亦可戴着口罩。若有得鼠疫的，就当把他的衣服铺盖全烧了，房屋关闭至少十天，棺材内至少当放上五十斤石灰，至少埋七八尺深，埋得浅了老鼠能传染……

防范鼠疫，这科学知识不能少

但是，鼠疫的阴影远没消散，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

中国鼠疫疫源地分布广、面积大，按新规则重新统计，疫源县（市、旗、区）分布在17个省（自治区），达234个。此外，中国的鼠疫自然疫源地还在不断地被发现。据1990年统计，当时的鼠疫疫源地面积约为58万平方千米，到了近年，鼠疫疫源地面积又增加了近42万平方千米。此外，中国研究人员新近完成的“青藏高原青海田鼠鼠疫自然疫源地的发现与研究”又表明，我国新增加了第11个类型的鼠疫自然疫源地，即青海高原青海田鼠鼠疫自然疫源地。在此之前，我国曾确定了松辽平原达乌尔黄鼠疫源地、云南家鼠鼠疫疫源地、西部旱獭疫源地及锡乌张地区长爪沙土鼠疫源地等10个类型的鼠疫自然疫源地。

而在这11个类型的鼠疫疫源地中，有9个处在活跃状态。除蒙古旱獭、布氏田鼠疫源地相对稳定外，其他均已处于活跃状态。也就是说，鼠疫仍然可能随时爆发，中国人仍在鼠疫的威胁之下。

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是人们只重视老鼠传染鼠疫，而放松了对旱獭等动物传染源的预防。一方面，旱獭看起来是很呆荫的动物，非常可爱，经常有人捕捉旱獭作为宠物出售;另一方面，人们也有捕捉旱獭喂养其他宠物的习惯，如用旱獭来喂狗等。然而，在旱獭身上隐藏着巨大危险。2014年7月，甘肃玉门市爆发鼠疫，1人因患鼠疫死亡，151人受到隔离观察，起因就是死者用感染鼠疫的旱獭喂狗。

现在，人们饲喂的旱獭宠物有两种，一种是来自亚洲的旱獭，另一种是来自北美洲的黑尾土拨鼠。历史上，中世纪那次大瘟疫的起源地就是中亚喜马拉雅山区，始作俑者就是旱獭，1910年中国东北的鼠疫也是由旱獭引发的。

所以，对待旱獭以及其他动物，应该遵循人与动物各有其道的规则，不必干扰它们的生活，更不应当捕捉后喂养和食用它们，以免染病。在人类历史上，有很多的人畜共患病都是通过人与动物的亲密接触以及不必要的食用方式染上的，而且直到今天还难以治愈。

哪些动物会传播鼠疫

除了老鼠和旱獭，很多动物都可能成为鼠疫的傳染源。鼠疫的次要和偶然宿主可以分为两类，食肉动物和食草动物。食肉动物如狐、狼、獾、猞猁、山猫、犬、猫等，可通过捕食主要宿主（鼠类或通过鼠蚤而感染。自然界中的鼠疫菌可以在植物表面存活一段时间，食草动物也有通过接触而感染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