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艰难的外贸谈判
2020-05-07赵庆昌
文/赵庆昌
1983年9月,省委任命我为中国辽宁国际经济技术合作公司副总经理,主持公司全面工作,后来升任我为党组书记、总经理。
正式上任后,在纷繁的工作中,我集中抓了主要矛盾,那就是项目。有了项目,公司才能活起来。为此,我们千方百计占领市场,争得拿项目的主动权。
唇枪舌剑讨价还价
经过积极争取,公司为非洲一个客商承造了两艘双甲板尾滑道渔船,因价格便宜、设备性能好、造船期短,赢得了声誉。不久,非洲另一家客商联系我们,表示要买20艘这样的船。20艘船总价约3000万美元,这可是一笔大生意!我便亲自率团前去洽谈。
谈判一开始碰到的问题是价格。我们渔船的底盘价包括网具是135万美元,对外报价是160万美元。对方还价是110万美元,差距很大。对方想方设法压我们的价,我们则力图说服对方接受我们的报价。
我们了解到,对方其实只要4艘船,却声称要买20艘船。我们分析其用意有二:一是船造得多,成本可降低,有利于压我们的价;二是船造得多,吸引力就大,他们可以利用我们怕谈黄了的心理促使我们降价。我们的对策是,从一艘船价谈起,不管造多少,只要一艘船价格合适就干,反之不干。不然船造得越多,风险越大。
谈判一开始就短兵相接、唇枪舌剑。对方先是用中国一家公司给他们报的价来压我们的价。他说:“你们中国另一家公司给我们的报价还不到100万美元呢!”
“不可能,造这种型号的船,在中国只有辽宁一家,不可能报这样低的价。”
他拿出报价单给我们看,原来是另一种型号的单甲板小船,根本不适合在非洲捕鱼。
对方见这一招未奏效,又来了一招——贬低我们的产品质量。他说:“你们造的船粗糙。”
“外观是有点粗糙,但设备性能好,适用,价格便宜。”
“价格虽然便宜,但到中国去看船、验船,往返得多少费用?没有备品备件,到中国去购买又得多少费用?”
“你们委托一个部门监造,就可以省验船费。你们如果造20艘船,我们可以在你们国家设办事处,供应你们充足的备品备件。”
对方见这一招还是未达到目的,于是又抛出了一个诱饵:“现在我们造4艘,以后造20艘、30艘,你们就占领非洲市场了,你们如果把价格降下来,尽快成交,你们回去也有成绩!”
“当然,我们希望占领非洲市场,也希望此次谈判成功,但我们也不能为了占领市场和有成绩而甘冒赔钱的风险!”
经过艰苦的谈判,对方把价格由110万美元逐步升到125万美元、132.5万美元,最后升到150万美元。这个价对我们来说非常理想,大家都很高兴。
寸土必争敲定条款
谈判到此并没有结束。我们认为,没到合同签订时,就不能掉以轻心。果然,在讨论合同条款时,又是一番激烈争论。
赵庆昌近照
对方提供的合同条款上,要求“供应一切备品备件”,既没有时间限制,又没有数量限制,这就可以理解为永久供应一切备品备件。因此,我们要求把这条改成:“在一年保修期内,供应必要的备品备件,附备品备件名单。”由于我们的意见很合理,对方没有提出异议。
关于船的验收地点,对方坚持到他们国家口岸验收,我们则坚决不同意。这是因为,如果在验收时对方提出需要改修的问题,远在国外,到什么地方去改修?如再开回国内改修或在当地改修,费用必然昂贵,我们会蒙受很大损失。因此我们坚持在中国造船厂验收合格后,由对方雇船员开至对方国岸交船。对方认为我们讲得有道理,就同意按我们的意见写在合同条款上。
付款期问题是双方争议最大的问题。原定5年付清,对方坚持改为7年付清,我们坚决不同意。对方用决绝的口吻试探说:“你们不让步就算了!”
“那就休息吧!”我们收拾起合同稿就要走。
“你们把合同稿留下,我们再考虑考虑好吗?”见我们同意,对方又问:“明天怎么联系?”
“明天上午9时前我们在宾馆等你们的电话。”他们则反过来要求我们给他们打,并说:“你们不打,我们也不打。”但语气不果断。
对方用车把我们送到宾馆门口,又重复问:“明天怎么联系?”
“听你们的电话。”
对方看我们态度坚决,没再说什么就开车走了。
以静制动赢得胜利
第二天上午9时前,我在室内来回踱步,紧张地琢磨:如果对方来电话问我们考虑得怎么样,我们如何答复?最终想出一个巧妙的答复措辞:如果对方来电话,我们的同志就说“总经理出去了,还没回来,看样子态度没有变”。这样答复,目的是抛出一个试探球,看一看对方是什么态度。
9时整,对方未来电话。有的同志慌了,认为对方不会来电话了,还是我们给他们打电话吧!
我想,时间考验人,谁先打电话,就说明谁急于求成,就会被对方利用这个心理达到自己的目的。我果断地决定:“再等10分钟!”
这时,室内静得连大家喘气的声音都能听到。大家心情非常紧张,急切地期待着电话铃声。
9时10分,铃响了,翻译按照我拟定的措辞答复了对方,请对方再考虑考虑。
大家紧张的心情顷刻间松弛下来,立即讨论如何给对方回话。有的同志主张让点步,不要前功尽弃。我则如此分析对方的心理状态:谈判陷入僵局时,对方说不干了,但坐着不动;我们把合同稿收起来,他们又要了回去;对方说不会主动给我们打电话,结果还是打了。所有这些细节,都说明他们求成心切。因此,我们不能急于让步。于是,我让翻译给对方回话说:“我们总经理回来了,还是原来的条件,如果你们能接受就继续讨论,接受不了,就请把合同稿送回来。”
对方问:“什么时候再联系?”
“下午3时前我们在宾馆等你们的电话。”
这时,团组成员的心有点凉了,有的预感准黄无疑,有的提出这样的回答是否有点儿生硬。我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对方回话再说。”
等到下午3时整,对方没来电话,大家心情又紧张起来。过了10分钟,对方打来电话,同意了我们的条件。历尽波折,这笔买卖总算谈成了。
30多年前的这次谈判,我到现在还会时常想起。因为这次普通的外贸谈判,折射出改革开放初期辽宁对外开放的艰难历程,体现出所取得成绩的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