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麻哈
2020-05-06王月娥
王月娥
“嘎嘎(外婆),嘎嘎,冬月做麻哈。麻哈起油锅,娃儿哭脸巴;嘎嘎,嘎嘎,娃儿欠(馋)麻哈。麻哈送嘴里,嘎嘣响脆哒。”在我的家乡,这是很多60后、70后都会唱的一首儿歌。每每哼唱时,我总是口水暗涌。
麻哈,又名铁麻哈。说它“铁”,是因为其质地坚硬如铁。用它敲打桌面或瓷碗,能发出清脆的声音。若想掰断麻哈,即使双手再怎么使劲,也很难折断,这“铁”是名副其实了。
麻哈是用红薯做成的。儿时,一到冬月,地里的活儿干完了,油菜已进入半休眠期,欲蓄足气力,只等来年开春猛长,不必除草、松土、施肥。闲下来的母亲会将堆在屋角的红薯装上两竹篮,提到池塘边,用一把刷子反复刷洗,洗净红薯表面的干泥巴和粗皮。沥干后,又削去残余的粗皮、表面疙瘩和被地老鼠咬坏的地方,切成拳头大小的块,放入蒸笼里蒸。为了增加黏性,还会加些糯米进去一起蒸。蒸熟后,捣烂,揉入芝麻和橘皮细末用来提香,做成坯子,晒成半干状。将坯子切成手指粗细的条状,再彻底晒干,便是麻哈了。因红薯品种不同,做成的麻哈颜色也不同,或黄,或紫,或白,或深青色,其中以黄色的“南瓜红薯”味道最美。我们家年年都种南瓜红薯。
那时,每逢冬月晒麻哈的日子,刚放寒假的我和妹妹便失去了自由。母亲将半干的麻哈用门板或簸箕晾晒在门前禾场上,安排我和妹妹守在门前台阶上,边做作业,边防备灰喜鹊前来偷吃,一刻也不能离开。屋旁的大椿树和苦树上,落着一群灰喜鹊。无处觅食的它们对麻哈虎视眈眈,总会趁我们进屋去的片刻俯冲下来,衔住两三根麻哈,箭一般飞走了。一天下来,我俩驱赶灰喜鹊,嗓子都喊哑了,真是气不过。妹妹想出了一个土招数:在门板四周牵上线,线上绑着红布条,用线连着拉到台阶上,牵在手中(这招儿是从稻草人身上得到的灵感)。我俩看灰喜鹊一来,赶紧扯动红布条,它们吓得仓皇飞走了。
有一次,小伙伴约我出去玩,我嘱咐妹妹一个人看守。谁知半晌回来,发现妹妹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晾晒在门板上的麻哈被灰喜鹊衔空了一大片。母亲回家后,狠狠地将我骂了一顿。
虽说晒麻哈的日子不大好过,但接下来每隔十来天,母亲就会炸一盘麻哈给我们解馋。油炸后的麻哈色泽金黄,诱人食欲,绝不用担心太油腻,其表面光滑,油是渗不进去的。沥干油的麻哈只透着醇香的红薯味,夹杂着淡淡的橘皮香,原汁原味,是纯正的土特产。我小心翼翼拿起一根,一口咬下去,嘎嘣一声,满口薯香浓郁。嚼起来,则唇齿留香,余味悠长,真叫人停不下来,非吃个够才罢休。
遇上母亲不在家时,小伙伴们来家里玩,一时找不到零食招待,我便会抓一把麻哈,拨开火炕里的明火灰堆放进去,用小树枝边翻边烤。待麻哈膨胀,变黄,散着香味,便赶紧挑出,拍净灰土,这也是令小伙伴们欢呼雀跃的美食。“嘎嘣”“嘎嘣”,我们每个人都嚼得脆响,那些单调的日子被我们嚼出了欢快的笑声。
那些麻哈嘎嘣嘎嘣响声清脆的日子,真是快活极了,是我兒时的一份美好记忆。而如今,各家超市都售卖各种风味的薯片,但终究是吃不出嘎嘣嘎嘣脆响的麻哈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