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利的游戏》背后的文学渊源
2020-05-06卿倩
摘 要:根据乔治·马丁的奇幻小说《冰与火之歌》改编而来的《权力的游戏》是近几年最受热议的美剧,也获奖无数。近几年国内外也对其研究不少,但主要还是从女性主义和字幕的翻译理论层面着手研究。而这部美剧无论在场景设置,人物角色还是故事情节上都深深地印着哥特文学的烙印。这一文学类型作为对主流意识形态的批判,文明与欲望对立的社会展现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本文通过从哥特文学视角分析《权力的游戏》中的哥特元素及其受欢迎的原因,并研究其现实意义。
关键词:《权力的游戏》;哥特文学;文明;欲望
作者简介:卿倩,四川电影电视学院讲师,四川师范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硕士,南加州大学电影学院访问学者,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电影文学。
[中图分类号]:J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09--02
《權力的游戏》改编自乔治·马丁的《冰与火之歌》系列,小说通过大量角色人物的视点和第三人称手法推动故事剧情,电视剧版的《权力的游戏》由此改编,三条故事主线互相交织:七个明争暗斗的家族为争夺维斯特洛的统治权而引发的王朝更替战争;北境屏障长城以北,异鬼威胁崛起;15年前,内战中被谋杀的国王的女儿,逃亡的丹妮莉斯也正计划返回维斯特洛,欲夺回王座。整部电视剧的人物性格复杂,伴随的还有超自然生物,异贵和白鬼的不停入侵;加上消失多年的龙的出现,让整部剧的观众置身于复杂,恐怖,暴力,血腥等场景之中,其带来的感官刺激和心灵上的震撼触碰反而能让人们记忆深刻,反思角色道德认知、暴力、死亡、性、女权主义、宗教取向等因素,让这部剧一直站在风口浪尖上。
因此它充满了起源于18世纪60年代的哥特文学元素。一提到哥特,人们联想到古堡、神秘、恐怖、悲伤、欲望、暴力等强烈的负面情感。也正是这些强烈的情感让处于不同时代在社会压抑下的人们可以通过哥特文学寻找情感宣泄口和心灵的慰藉。正如时下极具流行的人工智能,大家都在担心其在未来会代替大多数的工作岗位,但如果你所从事的职业与人的情感有关,无论悲喜好坏,那都是无可取代的,因为这些情感是独特和崇高的。英国哲学家柏克在发表于1757年的《论崇高与美的观念的哲学根源》中,他提出崇高源于恐惧:所有可以激起痛苦和危险的感觉的事物,都是崇高的源泉。“它能够产生心灵所能够感受到的最强烈的感情……痛苦比之愉悦,是一种激烈得多的感情”[1]就如同哥特文学让读者产生的反应一样,这些情感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虽然哥特文学被有些批评家称之为粗俗文化,但它也是具有存在价值,尤其是在当今物欲横流,人的价值被贬低的社会。“哥特文学是历史的产物。无论是在它诞生之初的18世纪,还是在它不断演进变化的当代,它都植根在具体时代的社会、政治以及文化语境之中。然而,它也曲折反映人性的永恒主题,再现文明与原始欲望、理性与非理性、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复杂冲突。”[2]观众或读者在面对哥特小说或影视中如此悲惨的主人翁经历,反而能珍惜自己所处时代的平和和富足。《权力的游戏》便是如此之作,他之所以能成功地吸引粉丝无数,背后的社会原因、文化信息内涵必定是其根源之一。而本文在探索根源之时,主要从其文学渊源归因到文学批判理论上,探究其哥特元素及现实意义,供国内影视界和文学界研究与学习。
一、背后的哥特设置
正如多数哥特作品的背景设置在中世纪时期,《权力的游戏》也不例外,描述的是中世纪时期发生在一块叫维斯洛特陆地上的七大王国之间争权霸位的故事。北境国的场景设置为广袤的草原上,用高大宏伟的长城与旁边的异鬼常常出没的森林隔开,并且由一些罪恶之人守护北境国。《权利的游戏》开篇即血腥地斩首一位因看到异鬼而回来通报的守夜人。也为之后对抗异鬼埋下伏笔。这些边界、迷信、恐惧、超自然的元素也正是哥特文学中的特征。《权力的游戏》开始的第一幕,守夜人在白雪覆盖、寒风凛冽的冬天的一次守夜过程中,发现由孩子女人的人头和被肢解的尸体,并通过长镜头展现出来由这些尸体摆出的怪阵,而当守夜人转身想逃跑之时,利用短距离镜头特写一个儿童尸体被钉在树干上,加之电视剧诡异刺耳的配乐,将第一幕的恐怖、黑暗的氛围表现得淋淋尽致。观众之所以在电视剧开端时所打造的恐惧、血腥、暴力之时没有关掉电视,反而继续观看,便是因为当你在经历恐惧之后,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的方式,而在未来,你在真正面对恐惧时,反而会有心理预设,恐惧的东西而变得没那么恐怖。正如法国作家让·热奈所说“逃避恐惧的唯一办法就是投身于恐惧之中。”[3]
塔格利安家族,他们的祖先有着真龙血脉,是唯一与生俱来有着与龙沟通的魔法的神奇民族。而剧中龙妈丹妮莉斯孵化出三只小龙,并最终依靠龙的力量消灭异鬼并最终统治七国,这些又为整部剧增添了哥特文学中的魔幻神奇元素,让观众在挑战感官刺激的同时,震撼于大开脑洞的丰富想象力。这些元素能让观众短暂的逃离文明社会所带来的压力、抑郁及对欲望的克制。正如弗诺伊德说过,人的内心住着“本我”,“我”和“超我”。 “本我”即自身最原始的欲望,渴望得到满足,而“超我” 是在文明社会中的道德规范所要求的塑造的自己。“自我”便是挣扎于“本我”与“超我”之间想要达到平衡的一种状态。观众在物欲横流、竞争激烈的现实生活中,迫于文明社会带来的行为规范不断地隐藏和压制内心的欲望。个人因为工业革命的机械化时代和当今的信息化时代,变得远离人的特征的异化、冷漠、人性也不断受到挑战。而《权力的游戏》通过哥特元素的使用,让观众欣赏精良制作和利用现代科技拍摄的画面之时,在压抑的超我中、异化的个性中寻求到本我的宣泄口,从而达到平衡状态。
二、哥特式剧情发展
“哥特小说的叙述大多数以二元对立为主线:邪恶挑战美德;非法颠覆合法;欲望对抗文明;疯癫对抗理性。”[2]哥特文学的主题涉及到对社会规范的僭越、对传统价值的质疑等。在这里秩序被颠倒,禁忌被打破、欲望被释放、主体的稳定性受到怀疑。
中世紀史诗浓墨重于对骑士精神的张扬。乔叟在《坎特伯泪故事》中写道, “骑士人品高尚,自驰骋疆场以来,珍惜荣誉正义和其实风尚,讲究慷慨豁达,待人温文有礼,为君主效命,创造辉煌战绩。”[4]然而剧中骑士们应有的道德风尚却有违社会正统,臣属之间的背信弃义的情况屡见不鲜。在北境国亡国之时,其统治家族的养子希恩非但没有铭记养育之恩,反而自己带队血洗北境国,俘驽和杀戮北境国无辜臣民,甚至还要杀死当初一块长大的残疾弟弟;在生死攸关之际,宣誓效忠于坦格利安·伊利斯二世的白骑士詹姆·兰尼斯特用黄金宝剑 “啜饮末代龙王之血”[5],由此背负上“弑君者”的名号;在比武竞技中,素有“百花骑士”[5]美誉的少年洛拉斯·提利尔利用母马坐骑对敌手公马坐骑的干扰,不光彩地赢得胜利;在执行王命时,乔拉·莫尔蒙骑士公然违背法律,把逮捕的盗猎者私自贩卖给奴隶贩子,有谋取私利;作为泰温·兰尼斯特公爵的封臣,格雷果·克里冈爵士骑着骏马,身披铠甲,竟犯下奸淫虏虐、屠杀村民的恶行。这些都违背了中世纪里骑着骏马,身披盔甲,手持剑术的其光辉形象,剧中以邪恶的行为战胜正义,而剧中真正富有骑士精神的奈德,为人勇敢、正直、忠诚,这样一个最符合观众心目中的骑士形象的角色,却在第一季中就被邪恶残忍的兰尼斯特家族以叛国罪被送上了断头台。也预示着骑士精神的没落,正如他的女儿姗莎说的“世界早已没有英雄”来揭示当下的这种反权威的力量。
三、哥特式人物塑造
哥特文学作品中的主人翁往往是一个受尽痛苦的普通女性或是被剥夺权利后的平民,在一系列的恐怖、黑暗、神秘的经历中,逐渐反抗,以期得到救赎。比如简·奥斯汀的《诺桑觉寺》中的主角凯瑟琳,从小被认为“绝不是书中主角”的她,从乡村来到城市,在巴斯这一上流社会的各种经历。其中她对哥特小说的热爱,而后受其影响,她不断在生活的各个角落臆想出大量的恐怖黑暗的哥特故事情节,而故事的结局是男主人公点醒凯瑟琳,让她得到拯救。《权力的游戏》中前朝流亡公主丹尼莉丝被哥哥维塞利斯像商品一样送给多斯拉克族的首领卡奥,以换取一万多名多斯拉克武士,用以夺回前朝的王位。在这一过程中,她备受心理和身体的折磨,目睹多斯拉克族的各种野蛮和残忍,但后来她在烈火中受到洗礼,孵化出三条小龙,并最终依靠龙的力量和以龙之母的形象解放奴隶,赢回王位。
另外,史塔克家族的第三个孩子艾莉亚,从小身体瘦小,长相一般,甚至有“马脸艾莉亚”(Arya Horseface) “癞痢头”(Lumpyhead)的绰号,并且经常被误认为是男孩。从小就像男孩子一样舞刀弄剑,拒绝淑女式培养,展示出了对父权制的抵触。从她十岁开始,她就面临父亲的冤死,家族的分崩离析及自己隐姓埋名,奔于四处躲藏的命运。受尽种身心折磨,比如她无法入睡,眼前全是她亲眼目睹的血腥暴力;在饱受战争摧残的河间地遭受许许多多的困境。当她最终得以和母亲哥哥团聚时,赶到却发现那里早已是屠杀他家人的屠场。他没有像她姐姐般绝望垂泪,而是以她刚烈的性格主动采取反击,开始杀人并残忍的复仇。在艾丽娅的独立生存中,逐渐摆脱父权社会的束缚和像当时大多数女性那般对男性的依附,在经历了一系列的黑暗、血腥、残酷之后,从一个叛逆的贵族少女成长为了具有独立意志并能够自己掌控命运的女性,实现哥特文学中女主角最终的自我救赎。
剧中“小恶魔”提利昂的侏儒形象,如同哥特文学中那些父权社会中的女性,贵族阶级中的平民,异性恋社会中的同性恋,种族问题中的黑人一样,被他人嘲笑和排挤,但他饱览群书,深谙权利世界中的政治手段,富有同情心,敢于出头,哪怕作为被父亲极为厌恶的儿子,但仍然在父亲不能去都城时,被父亲选中作为他的代相前往都城,深信其政治技能。在国王乔佛里欺辱未婚妻时,提利昂敢于在众目睽睽下,严厉教育制止国王,解救珊莎,并最终娶珊莎为妻。最后,提利昂被瓦里斯救下之后,推荐给狭海对面的龙母,辅以重返铁王座,维持维斯特洛大陆的长久和平。可见,他也是被公认为有能力胜任这一职位。虽然出身侏儒,但他并不以此消沉,在血腥残酷的权利争斗中,学习锻炼各种政治伎俩,为生存和权力争夺中实现自我价值。
这些人物角色的设定,让观众在感官刺激的同时,看到了人物的饱满和复杂。哪怕把整个恐怖元素摘掉,观众也能从剧情和人物中感受到在主流意识形态的导向中,这些“异者”是如何跨越生活中的血腥和残酷,而完成自我实现。今天的我们,在主流文化所倡导的行为规范,道德准则下,在朝九晚五的“人-机”时代焦虑中,在惺惺作态、阿谀奉承的人际交往中,这样一部奇幻大剧以直接、大胆的方式揭露人性和社会伦理道德,表达人类的创伤、惊恐、焦虑以及隐藏的欲望。只要文明和欲望对立存在,只要主流意识形态中将其称为“异者”,只要社会冲突没有得到化解,那哥特文学就会一直存在。
参考文献:
[1]Marie,Mulvey-Roberts.The Handbook to Gothic Literature[M].London: Macmillan, 1998(36-37).
[2]陈榕.哥特小说[J].外国文学,2014(98).
[3]贝尔特朗·维尔热里.论痛苦——追寻失去的意义[M].李元华,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3:142.
[4]Chaucer,Geoffrey.The Canterbury Tales[M].Dover Publications, Inc.,2004.
[5]屈畅,谭光磊,译.冰与火之歌.权利的游戏(上,中,下册)[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2.
[6]Brendan Hennessy.The Gothic Novel[M]. London:Longman Group Ltd,1978.(07).
[7]Mayo, Robert D. The English Novel in the Magazine 1940-1815. Evanston:University of Illinois Pennant[M]. 1962.(3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