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王室身份下的诗的赋化
2020-05-06梁爽
梁爽
摘 要:曹丕作为拥有王室成员和文学家双重身份的诗人,打破了文坛里当时不同文体间创作的明确界限,将诗和赋的特征互相参照,创造出“赋化的诗”,从而引领了建安文学新风尚,影响后世文学的进一步发展。本文将以曹丕的诗歌作品为研究对象,试探究不同文体间的关联特征以及可能形成这种关联的主要原因,最后论及这种文体互参对后世文学的影响。
关键词:曹丕;诗的赋化;文体互参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08-0-02
曹丕,魏武帝曹操的次子,在曹操驾崩后登基,并自立为魏文帝,从此开启帝王之业。同时,曹丕又是建安时期著名的文学家,擅长诗文赋各体。这样的双重身份给曹丕的文学创作带来了影响,其中最典型的,便是打通了不同文体尤其是诗和赋特征的疏离,将汉代流行的赋体特征完美融入诗歌内部,使得传统诗歌具有了赋化的特征,从而对后世文学的进一步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一、诗的赋化及表现
在曹丕时代之前流行的诗体,主要有三类。
一类是先秦时期产生的以四言形式为主的《诗经》体,一类是以《楚辞》为代表的杂言体,另外还有一类,是汉代乐府机构搜集并整理成的乐府歌辞,独具现实主义的特色。这些诗体,从写作手法上说,都是沿袭了前代诗歌的创作技法。虽然到了东汉,写诗的人数和诗歌作品较前代大大增加,甚至出现了由汉代官方出品的乐府诗歌,但大部分作品“无论其文学质地高下如何,在当时的文坛都是不受重视的”。
及至汉末魏初,尤其在曹丕手里,上述诗体逐渐产生了变化:在保留原本体式的基础上,还加入了新的特质——对于赋的写法的吸收。主要表现在描写能力上,诗歌吸收了赋的“铺张扬厉”的艺术特质,尤其是对壮阔宏大的场面和精小细微的事物方面极为突出。这些表现在曹丕诗歌中可见一斑。
首先是对壮阔场面的铺叙方面,如《善哉行》(其四)。一开篇“朝游高台观,夕宴华池阴”,作者用“朝”、“夕”两字,便从时间上铺开了诗歌的叙述范围为一整天。同时,“游高台观”和“宴华池阴”两件活动,说明本诗的写作范围乃是与宫廷游宴有关。
接着,“齐倡发东舞,秦筝奏西音。有客从南来,为我弹清琴”,作者连用“东”、“西”、“南”等方位词,将诗歌所写的空间放大。他不仅将眼前的表演情景记录下来,同时也把地处东南西部的各色歌舞琴乐一一纳入。同时,这样辉煌壮阔的歌舞表演,使得宫廷苑林里的众多生物,也具有了与人一样的感受:“淫鱼乘波听,踊跃自浮沉。飞鸟翻翔舞,悲鸣集北林”。
而这样的描写手法,与司马相如的《子虚上林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上林赋》中,当亡是公夸耀天子上林苑之时,作者描写其水势有文:“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这与《善哉行》(其四)类似,作者也是以东南西北的方位切入,布局空间,极尽广阔之感。另外《上林赋》中极言上林苑奇景胜状之时,也提到了鱼跃鸟翔的场面,这在曹丕诗中也有体现。
赋的特点在于“极尽夸耀之能事”。司马相如在《上林赋》中铺排叙写的宏大场面,到了曹丕的诗歌中,便浓缩为了短短的数行文字。字数虽有别,其意却不变。
曹丕不仅对于宏大壮阔场面的诗歌描写有着自己的赋化原则,同时对于那些精小事物的刻画,也具有赋的特点。如曹丕作于黄初四年的《大墙上蒿行》。
且看诗中对隐士舞剑动作细节的刻画。“悲丽平壮观,白如积雪,利若秋霜。驳犀标首,玉琢中央”,此段从各个细节出发,分别描刻了佩剑的颜色、装饰物、材质等特点,铺陈此剑的锋利和精美。后文对宝剑外观的描绘、各国出产的宝剑的罗列和对想象之中隐士的服饰穿戴的描写等文字,都带有赋的特点。曹丕却一改乐府的传统写法,将赋的铺叙以及精细刻画的手法带入诗中,使得诗歌具有了汉大赋的影子。
曹丕不仅仅在描写手法上,吸取了赋的一些优良特点。同时,曹丕还在句法、夸张修辞等方面,对传统诗歌进行了赋化的改造。
如上文提到的《大墙上蒿行》,此篇句法参差,不仅有传统诗歌中常见的四言、五言句,还另外加入了赋体常用的六言、七言句,甚至还有散文中常见的三言句式,可谓自由恣肆之语,像极了汉大赋的洋洋洒洒之态。
另外,曹丕在许多诗歌中都使用到了赋体常使用的夸张修辞,其中大多是描写战争、壮阔场面的部分,如在《饮马长城窟行》中,多处以夸张的笔调来歌颂伐吴战士的威武气势。
二、诗赋互参的可能原因
诗和赋两类文体在曹魏时代之前是没有关联的,诗即是诗,赋就是赋,两者在写作技法、文体结构、功能作用等方面是没有共通之处的。但为何到了曹丕这里,两类区别明显的文体却有了交融和吸收?
笔者认为有三点原因。
首先,由于曹丕特殊的帝王王室身份,使得其在文学创作时,不受政治因素的限制和干扰,因而不同文体特征可随创作主体的意愿,自由的结合吸收。
在三曹之前,几乎当时所有优秀的文学家,都被帝王招致进宫,奉命随帝王出行并创作,所写内容题材主旨皆出自帝王喜好,这在当时被称为“御用文人”。同时,这些文人的地位也不高,《汉书》曾形容其处境“上颇俳优畜之”。可见在这样的情况下,文人即使有超越时代的创作想法,由于受制于地位,也难以在作品中表达出来。
但曹丕的身份,不论是其早年的官职,还是后来的太子之位、帝王之座,都不出王室的范围,甚至在他成为魏文帝之后,所受的创作限制几乎减至没有,所以他的诗赋创作便能洋洋洒洒,不拘一格了。
再者,曹丕与身边的文人集团关系密切,文学交流频繁,即使自身在某一文体的成就不太突出,但在经常性的文學交往中,也会受到身边文人幕僚的影响,进而更加擅长这一文体。
在曹丕身为太子之时,他的身边便聚集了一批具有文学才华的优秀作家,史称“建安七子”。在《典论·论文》中,曹丕以“文以气为主”为原则,区分了这七人及其各自擅长的文学领域。而作为这个文人集团中心的曹丕,经常与这七子进行诗赋文的唱和与交流,甚至同题创作,如《迷迭香赋》、《槐赋》等作品,王粲、陈琳、应玚等人皆有同题同体之作。
如此频繁的文学交流,不仅使得曹丕的文学水平的提高,同时也让曹丕对于文体的认识更加清晰。
最后,由于曹丕对于文体有清晰认识,变促成其更好地将诗和赋的特征结合,互相吸收,互相借鉴。
在《典论·论文》里,曹丕对现世盛行的文体进行分类,提出了“四科八体说”。这说明,在曹丕的观念里,不同文体具有各自独特的特征,且具有不同的写作功能。这样的认识,一方面,不仅有助于曹丕将不同的文体区分开来,另一方面,也使得曹丕能更好地把不同文体间的特点融会贯通,也进一步促成了诗的赋化。
三、可能产生的影响
诗的赋化所带来的的影响,笔者认为有以下几点。
第一,对诗本身来说,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增添了铺叙、细节描刻等写作手法,以及更适合叙事抒情的句法,使得诗歌内容更丰富多彩,形式更精致多变,者对后世诗歌的多样化发展起到了奠基作用。
正如徐公持所说,“曹丕在诗中力行赋化的结果,就是给作品增添了情致、富赡、堂皇的因素,从而带来了新的表现力”。比如后世诗风追求华丽的辞采等特质,便是受到了赋的影响。
第二,对文学批评的发展具有潜移默化的助推作用。
诗之所以能够赋化的前提,在于作者对诗和赋这两种文体的特征和功用有着清晰的认识。所以诗的赋化过程,也是对两种文体特征更加深入了解的过程。而这样的实践,使得对于“解答文学是什么”、“文学的类别有哪些”这样的问题有了更加明确的答案,对于后世文学批评的出现起到了促进作用。
如曹丕《典论·论文》首次论及文体学,以及《文心雕龙》在南朝的出现等等,很难说不是受到此种现象影响的结果。
第三,对诗歌来说,新的文学因素的加入,使得更偏向于赋的文坛又燃起了对诗歌创作的兴趣。众多诗人在曹丕以及其他优秀先导诗人的带领下,大量创作赋化后的诗作,文坛再次掀起了诗歌的写作热潮,从整体上促进了诗歌的继续发展。
曹丕作为王室中心成员和诗赋作家,在政治生活之余,也善用政治地位带来的便利,使得诗和赋两种文体得以交融吸收,促进诗的赋化,从而为魏以后的文学指明了进一步发展的道路,深刻影响了后世文学的发展。
参考文献:
[1]徐公持.诗的赋化与赋的诗化——两汉魏晋诗賦关系之寻踪[J].文学遗产,1992(01):16-25.
[2]魏宏灿校注. 曹丕集校注[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 2009.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