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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武汉隔离病房的记者李潇:等北京最后一名医疗队员回家【上】

2020-05-06朱子

北广人物 2020年16期
关键词:隔离病房武汉医生

朱子

还记得《生命缘》驻守北京隔离区的记者吗?

李晓东的“地坛F4”,陈梦圆、李倩两位美丽又可爱的姑娘,储光照、李继伟被转运搞得“狼奔豕突”……他们分别从地坛医院、佑安医院、120急救中心,走近读者,让我们大致了解了他们强劲的心脏脉搏与工作脉动。后来,《生命缘》策划人、创始人,卫视节目中心副主任邵晶和总导演李晓东又多次提到了一个名字和一支小分队,李潇和赴武汉小分队:最初的李潇、赖一锐、侯雷钢、张杰,后来就地应声加入的姚雅琦、肖远洁。

在北京,《生命缘》栏目组是第一支进入北京地区新冠肺炎定点医院隔离区内采访的团队,也是唯一的一支。

在武汉,《生命缘》这支小分队去了武汉6个新冠肺炎定点医院、方舱医院、集中隔离点等。在北京协和医院负责的病区,见证ECMO抢救;在中日友好医院负责的病区,亲历救治命悬一线的武汉中心医院医生……李潇他们的故事密度特别大,复杂情感、精湛医术、多面人性……几乎把这一个多月塞得密不透风,只剩喘息和奔跑。

镜头里的故事,《生命缘》一期又一期的主题播出,赢得了越来越多观众,ECMO抢救那期被顶上热搜。

镜头外的故事呢?进隔离病房,由于摄像机电池待机时间限制,很多素材是被李潇他们拍进了人体CPU、大脑。

我试着归纳、重现一些片段,但愿让我们能一眼千里:看到武汉,看到隔离病房,看到人性多面呈现,看到情感的脆弱与坚强。

真实场景,并非戏剧

李潇语速极快,至少是2倍速。但在她给出的那么多信息里,有一个盘踞我脑海挥之不去的“意外连环问答”画面,先来呈现。

地点:武汉同济医院隔离病房门口

人物:一位武汉同济医院的医生、一位北京人民医院驰援武汉的90后医生、李潇

【90后医生问李潇:“你一次又一次进去,你不怕吗?我想了解不是医生的普通人的感受。”

李潇突然被问,有点蒙:“我……怕,但每次进去看见你们白衣在前面,就不怕了。”

北京医生接过话题:“对,我们能无畏进入隔离病房,是因为武汉同济的医生已经在前期坚守了很长时间。”

李潇连问武汉医生:“你不怕吗?”

武汉医生:“我怕。但我是使命。”

李潇:“当初进去时,想过最坏的结果吗?”

武汉医生:“是。”

李潇:“你有孩子吗?”

武汉医生:“哦,孩子还有爸爸……”

李潇突然就被带哭了,她秒懂这句话,自己也有一儿一女……】

武汉医生与北京医生,武汉医生与北京记者,医生、记者和武汉患者……

谁又能置身事外?是不是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才能形成一个人性温暖的闭环?我们是不是不该忘记每一位先行者的付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当有人“无衣”甚至命悬一线的那一刻,“同袍”是不是该有胆量、有信心说:我们在!

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的医生,面对病床上武汉中心医院病情危重的医生,郑重:“打仗最重要的事情是相信队友!”

李潇怕自己忘记,希望能留下在武汉的点滴感受。

我也怕自己忘记,希望武汉一线的那些感知瞬间与情感深处不期然的高频共振,能提醒到更多的人:

曾有那么一段日子,有些人无私无畏,拼尽全力……

下火车的一瞬,刻骨铭心

《生命缘》赴武汉采访,申请了很长时间,国家卫健委终于批下来时,制片人李潇带队,即刻出发。

那是2月27日,武汉,雨。

李潇他们穿着羽绒服,带着很多行李,在火车上非常显眼,因为那是经停武汉的列车,只有他们在武汉下车。列车长非常照顾他们,仿佛照顾他们吃喝,就是给武汉输入了更多力量。在火車上,台领导和李潇他们还开了视频会议反复强调安全……

武汉,到了。

“我是第一次到武汉,一直都认为武汉是一个很大的中转站、交通枢纽,热热闹闹的三大火炉之一,有着厚重历史的英雄城市。当时一下火车的那一瞬间,让我刻骨铭心,没有其他人下车,只有我们!我脚踩在这块土地上的时候,眼泪就下来了!”

李潇,没忍住,哭了。

当时,她没有想到,她还会有很多哭,包括哭得狼狈到防雾护目镜,也花了。

一下车,就有车站地勤小心翼翼地招呼他们、帮助他们。

然而,那份“小心翼翼”,也让李潇无比心痛。

“地勤推了两个平板车过来帮我们,一听说我们是记者,就说感谢我们,说我们也是逆行者。我当时心里觉得不是这样,这是自己的职业,就应该来啊。后来我拍了很多医生,他们也不愿意听到这种说是表扬或者赞扬的话,很多医生也觉得自己只是干了他们应该干的事儿,但我就理解这句话了。

“地勤帮我们之后,几乎很少说话了,后来我打破了沉默。原来,他们从过年就没有回过家,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迎接全国各地赶来的医疗队,接收来自全国各地送过来的物资,他们也很忙。全国对武汉的关心,他们很高兴,但是他们担心跟我们说话太多或者接触太紧密,会给我们带来一些‘安全隐患,因为病毒是看不见的。

“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默默帮助……我内心还是很难受的。那时,我就想这座城市要快点复苏。”

终于拿到武汉采访证!开始战斗

在李潇刚去武汉时,我们微信沟通,她基本是上天入地、左右开弓、观音千手也不够使的状态,因为首先要拿到进武汉医院的采访证!于是,我们约定稍后再沟通,我想肯定能等来他们尖刀深入、一骑绝尘的那一刻。

“我们开始是一行4人,我、赖一锐、侯雷钢和张杰。刚开始,我要跑住宿的问题、交通的问题、采访证的问题……来的人手有限,这些事情都是我自己去做,台里领导也帮我们协调,必须拿到采访证,才能保证我们后面的工作正常开展。终于拿到采访记者证,那天我们特别兴奋,4个人合了影!从这一刻开始,意味着我们可以去哪里都没有阻力了,我们就有工作凭证证明我们身份了,那一刻还是很自豪的,终于可以战斗了。”

李潇他们原来住在自己订的民宿,后来,终于进了“大本营”(新闻媒体中心),吃住有人管,领导还给借了一辆车!

“对,交通上领导帮我们借了辆车,我们采访去好多医院,有车就方便多了,每天在路上奔波的路程,大概是往返要八九十公里,每天在路上开车就要两个小时。我们最远要到同济医院的新法院区,还去了很多方舱医院、金银潭医院、肺科医院、武汉协和医院……”

“工作上我们不担心,但是其实就怕家里惦记,所以我们几乎不跟家里说我们在哪里。”

“我们记者赖一锐来武汉都没有跟他妈妈说,真的是一个战士!后来领导帮我们协调了两个武汉的同事姚雅琦、肖远洁,他们过年回家就一直被困在这里,一招呼他们也勇敢参与进来跟着跑。”

临时组建的六人小团队,就在武汉风风火火陀螺一样运转起来了。

其实,李潇从年前一直在战斗。以前采访我们提到过,《生命缘》是“铁板一块”的铁军,栏目是深度记录,主题先行,前后期沟通、配合无比重要。李潇,就是统领后期、死守。“进驻地坛医院的晓东他们拍素材回来,我们一直就在后期,基本上没黑天没白夜地剪片子,觉得那是拿生命拼出来的片子,一定要好好剪!第1期的《生命缘》就是我在做后期。”

作为《向前一步》赶来的“外援”制片人,李潇同时还搭建完成了《向前一步》的第一期“云录制”。其间,李潇也要求去一线医院,领导没批准。

“当时徐滔总、邵晶主任没有安排,也许出于其他考虑,也可能是照顾我,我有两个孩子。但是去武汉这个事情,台里一直在争取,我们是首都媒体,这个时候不能失声。等国家卫建委下通知说可以去的时候,邵主任又小心地问了我。我觉得没什么可犹豫的,服从安排,就带队奔赴武汉了。”

推到第5扇门,危险与恐惧登顶!

李潇第一天进医院隔离病房,是什么感觉?

“当时护士长从头到脚给我严丝合缝地穿衣服,然后仔细检查每一个环节,手套戴得好不好,头发露没露出来,护目镜会不会起雾,衣服后面扣的松紧,鞋套是不是穿够两层……这些细节很遗憾没有拍到,电池得省着用。

“穿上衣服推那个门,因为是改造病房,所以就一层门推进去给手消一次毒,推到第5个门的时候,那个门一打开就是污染区那一瞬间,我还穿着厚厚的防护服,仿佛就感觉到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看不见的病毒散落四处……那个时候,一直埋在心里的恐惧,基本上就到了顶点!

“当你看到病人的一瞬间,你的恐惧压力相对来说就慢慢开始释放,因为能看到一张张等待救治的脸,这种恐惧就忘了,而且在我的眼前始终有白衣医护!”

不知李潇算不算幸运,第一个谋面的病人,是一个要出院的小伙子。

“我进的是北医三院的病房,我去到第一个病房的时候,有个小伙子跟所有的医护人员告别,那一瞬间让我觉得充满希望,很开心。突然间,我就感觉疫情在慢慢好转,每天的数字也在往下降,整体趋势向好,紧张感就慢慢消除,但是还是会有压力。

“转回头,当我进到第二个病房的时候,病人躺在床上戴着无创呼吸机,面罩压着他无法说话,喘气很费劲,只能用眼睛看着医生,医生到哪他眼睛就看到哪了。当时北医三院的沈宁院长说赶紧给他个本和笔。

“我以为他会写‘谢谢,但是他写的是‘还有多久……

“我无法想象她已经在这张床上、像这样没有亲人、无法说话已经坚持了多久……医生就在旁边不停地安抚她。”

两个病人,天地之间的落差,生命顽强和脆弱,就在眼前。

“我不是泪点特别低的人,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段时间泪点很低,就好像触碰到了生命的底线。”

真想抱抱李潇。电话两头的我俩,沉默,泪点如崩下坠……

跟家人反复说到麻木,放行

关于去一线这事,李潇心情复杂,也因此很有针对家人的步步为营、达成目的的策略。

“2003年非典,我在上大学,有过一次很痛苦的经历,我现在的老公当时还是男朋友,疑似,被隔离,当时特别害怕失去……现在,我有两个孩子,特别害怕疫情蔓延、危及到周边的人。但我的战友在一线,我一样担心!那些天,开车在三环的路上,看着稀少的车流,想象武汉封城,特别惶恐……”

但李潇很稳,有预判,开始跟家人打预防针。儿子10岁,女儿6岁,老公、老妈。

李潇天天说,得机会就说“我可能会去一线”,到最后成真,10岁的儿子懂了承受与妥协:“一开始,儿子说妈妈你不要去很危险,然后我说有那么多白衣天使在前面保护妈妈。然后他就说,你要注意安全,就哭了,说‘妈妈我也知道这是你的工作,但是你要注意安全,我爱你妈妈。”

女儿太小,还好,然后,老妈、老公点头、放行。

“我这样做,是要让他们有一个心理准备。我从2012年记录《生命缘》开始,拍过好多癌症患者,最后这个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就走了。

“那时候,就始终有一种感觉,在中国,医生能和患者对话,特别是那些绝症患者,告知他们真实的情况,是很难的。因为这不仅需要患者有一个强大的内心,也需要医生常常安慰和时时帮助。如果患者知道自己的生命时限,能理性地去面对生活去做打算,才是活在当下,不负此生最好的结果。否则,生命稀里糊涂就过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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