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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旭华:埋名三十载铸就深潜重器

2020-05-06

发明与创新 2020年5期
关键词:黄旭华核潜艇研制

黄旭华走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新华社 熊琦 摄)

爱国,就要把个人命运和祖国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

为我国核潜艇事业奉献一辈子,黄旭华将“惊涛骇浪”般的功勋“深潜”在人生大海中,终生报国不言悔。

黄旭华的一生,就是一部我国核动力潜艇的研制史。他呕心沥血,毕生致力于我国核潜艇事业开拓发展的精神令人动容;他锲而不舍,为我国核潜艇从无到有、跨越发展、不懈奋斗的拼劲催人奋进。

为祖国做贡献而默默无闻的人,祖国和人民不会忘记。在1月10日举行的2019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上,中国第一代核潜艇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船舶集团所属719所名誉所长黄旭华荣膺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黄旭华说,这个荣誉属于千千万万船舶科研人。

“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

1926年,黄旭华出生在广东汕尾。上小学时,正值抗战,他的家乡饱受日军飞机的轰炸,那时他就有了报国之志。

黄旭华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其父按族谱顺序为其起名为黄绍强,后改名为黄旭华,意为中华民族如旭日东升。

20世纪50年代,美苏争霸,在军备竞赛中都将核潜艇研制作为海基核力量建设的重要方向。1954年1月,世界上第一艘核潜艇、美国研制的“鹦鹉螺”号下水;1957年8月,苏联第一艘核潜艇“列宁共青团”号下水首航。至此,美苏两个超级大国不仅形成了陆海空三位一体的核战略格局,而且具备了第二次核打击能力。

1958年6月27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中央原子能事业三人领导小组成员的聂荣臻元帅向中央呈报了《关于开展研制导弹原子潜艇的报告》。“当时,主要是要遏制核讹诈,保卫新中国。对于研制我们自己的核潜艇,毛泽东主席讲了一句话,‘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黄旭华说。

1958年8月,从上海交通大学造船系毕业近十年、参加过常规潜艇转让制造和仿制工作的黄旭华被调往北京海军“造船技术研究室”从事核动力潜艇的研究设计工作。

“从一开始参与研制核潜艇,我就知道这将是我一辈子的事业。”黄旭华回忆说,“1958年,我从上海到北京报到后,当时的支部书记同我谈话,就说明了这项工作保密性强,一辈子出不了名,就算成功了也只能当无名英雄。”即便如此,黄旭华还是热情高涨地和同事们开始了核潜艇的研制工作。

白手起家,干惊天动地事

“那时候严格地说是不具备研制核潜艇的条件的。我们没有人见过核潜艇,大部分人没出过国,都是‘土包子’。”黄旭华说。

一没有核潜艇的相关知识和参考资料,二没有足够的科研水平,三没有硬件条件,摆在黄旭华和同事们面前的情况十分棘手。

没有条件也要干!怎么办?骑驴找马,决不等待。

——用“土”办法解决尖端技术问题:

没有现成的图纸和模型,就一边设计、一边施工,白天黑夜加班加点;没有计算机,就用算盘和计算尺,日日夜夜、月月年年,算出了首艘核潜艇几万个数据;为了控制核潜艇的总重和稳性,边角余料都要过磅称重……

——清醒的头脑就是法宝,深入调研,搜寻核潜艇的材料:

为从零零碎碎、真假难辨的资料中拼凑有用信息,他们时刻携带“三面镜子”:用“放大镜”搜索相关资料,用“显微镜”审视相关内容,用“照妖镜”分辨真假虚实。

就这样,黄旭华和同事们突破了核潜艇中最为关键的核动力装置、水滴线型艇体、艇体结构、发射装置等技术。

时针转动,我国迎来核潜艇首次深潜试验。潜到水下数百米深,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核潜艇上一块扑克牌大小的钢板,深潜后承受的外压超过1吨。艇体但凡有一块钢板不合格、一条焊缝有问题、一个阀门封不严,都可能面临艇毁人亡的结局。

设备全面检修、准备了28套500多条应急处置的预案……尽管已为深潜做了周密准备,参试人员仍面临着巨大的心理考验。

2019年4月18日,黄旭华在办公室内工作(新华社 熊琦 摄)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艇上人唱起了《血染的风采》,一时间气氛凝重而悲壮。

这位总设计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当即决定,亲自随艇下潜!

“艇的结构设计和数据测试都是安全的,我很有信心,也请大家放心;万一有情况,我同大家一起处理。”黄旭华说,我们要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去把试验数据完整地拿回来!

10米、100米、200米……核潜艇不断向极限深度下潜。海水挤压着艇体,舱内不时发出“咔嗒、咔嗒”的巨大声响,每一秒都惊心动魄。只见黄旭华,全程沉着冷静、全神贯注地记录和测量着各种数据。

成功了!核潜艇稳稳地潜到了极限深度。当核潜艇浮出水面时,现场的人群沸腾了。此时黄旭华终于藏不住激动的心情,欣然题诗:“花甲痴翁,志探龙宫。惊涛骇浪,乐在其中!”

改革开放之初,很多单位向黄旭华抛出了高待遇的橄榄枝,他不为所动。离家多年后终于回乡,交谈中发现,他在兄弟姐妹中头衔最大,但工资最少、房子最小。

家人劝黄旭华回广东工作,他用一句话便回绝了:“你们有这么好的境况,我祝贺你们,但我绝不眼红。我还是走我的独木桥,一生不会动摇。”

爱国爱家,深潜之人亦深情

进入“核潜艇总体设计组”后,黄旭华对家人而言,也像一艘滑入深海的潜艇,从此既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一个神秘的邮箱,断断续续地传来一点言辞模糊的信号。

直到父亲去世,黄旭华也没能赶回来,见上最后一面。

1985年,《解放军报》发表了一篇报道《骑鲸蹈海赖神将》,第一次公开写到了中国研制新潜艇的事情,但没有直接点明核潜艇。黄旭华意识到,保密的门正在放开,应该找机会回趟家了。

1986年11月,黄旭华到大亚湾核电站出差,顺便回了趟广东省海丰县的老家。一年后,母亲收到了黄旭华寄来的一本杂志。杂志上有一篇报告文学——《赫赫而无名的人生》,讲述了一位不能透露姓名的中国核潜艇总设计师的事迹。

恍然大悟,百感交集。母亲召集所有子孙,郑重宣布:“三哥(黄旭华)的事情,大家都得谅解!”

每每想起母亲的这段话,黄旭华总忍不住泪流满面。

“儿子对不起他们,我没有当好儿子,也没有当好丈夫,也没有当好父亲,核潜艇就是我的一切。不能说我对家没有感情,我欠了我的父亲母亲,欠了我的爱人女儿,欠了一辈子还不了的情债。有人问过我,你为什么能够这么坚持?我讲了一句话:对国家的忠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孝,这个一直在我心里。”黄旭华是 “深潜者”,亦是“深情人”。虽然不能常伴家人身边,但他一直在用力所能及的方法,表达着自己的爱意。

自20世纪70年代他们从北方荒岛迁至武汉后,黄旭华的家就开始有了周末家庭晚会,他用一身的才艺,博夫人和女儿们的笑颜。在他家里,时不时的,就会传来一阵自发的合唱。

“我要感谢我的夫人,我要上艇深潜,她支持我;父亲去世我不能回家奔丧,她理解我;女儿小时候摔倒在山沟,在医院躺了九天九夜,怕影响我工作,她一人承担了下来,我回到家里才知道……我代表所有科研人员感谢她和所有女同志!”

每当他离开家,就会在脑海默默地唱一首《再相会》,那是儿时母亲带他们唱的一首歌,祈愿早日相会,家人重聚。

荣誉等身,当好年轻人的“场外指导”

感动中国人物、全国道德模范、共和国勋章获得者……如今的黄旭华,年逾九旬,算得上荣誉等身。

尽管有了些名气,但就像深爱的核潜艇事业一样,黄旭华希望“潜在水下”,默默无闻,不喜欢出名。

培养科研人才,黄旭华有什么秘诀?他主张从工程实践中培养人。几十年来,他率领团队开展了一系列重点型号研制,并在这个过程中为国家培养锻炼了众多科技英才。

作为70后新一代核潜艇人,中国船舶所属总体研究设计所副所长刘潜一直奋斗在核潜艇研制一线。他说,他们这代人一是照着黄旭华做,消化吸收那代人的工作体系和方法,另外就是接着黄旭华的工作继续干。“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够取得新的突破,那是因为站在了黄院士那一代人的肩膀上。”刘潜说。

建设世界科技强国时不我待,夯实人才基础是关键。

黄旭华对自己的定位是当好青年科研人员的“拉拉队长”,给他们撑腰,给他们敲锣打鼓。“我更愿意当‘场外指导’,不当教练,放手让他们去干,大胆去干。”黄旭华说。

让年轻人放手去干!黄旭华任总设计师、所领导时如此,退出一线后也是如此。他说,年轻人需要支持、需要鼓励。如今,黄旭华虽年事已高,但会利用做报告、接受采访的机会,“苦口婆心”地讲故事,用自己的言行影响年轻人。

社会不断向前发展,科学研究永无止境。黄旭华寄语青年一代,高精尖是买不来、求不来的,只能立足国内、自力更生。他希望年轻人勤于奋斗,勇于创新,敢于担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黄旭华是国防科技战线上无数无名英雄的缩影,一旦“许国”,便隐姓埋名、无声奉献。黄旭华和老一代核潜艇人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完美诠释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力协同、无私奉献”的核潜艇精神,这种精神必将感召一代又一代年轻人肩负起历史赋予的重任,献身国防科技事业!(本刊综合)■

黄旭华与青年科技工作者在一起(图/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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