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史泰斗李经纬

※文/路迪民

2020 年新冠病毒全球肆虐，中国首先获得抗疫大胜之际，人们对中医的突出疗效普遍认可。重温李经纬先生二十多年前的《中国医学之辉煌》一书封面关于中医在世界影响的论述，无限感慨油然而生。全文如下：

“我一生为之研究揭示者，中国医药学之辉煌。从历史上说：中外学者已有无数之论断，史实昭昭。仅就作为人类共享医学已有千余年的记录。

中国医药学传入朝鲜被誉为东医学，或发展为四象医学，成为国医，中医在朝鲜曾‘登第入仕’；传入日本被誉为汉方医学，或东亚、东洋、皇汉医学成为国医，中医在日本曾被尊为‘医药始祖’‘和医主使’；传入越南、巴基斯坦也誉称东医学，中医在越南曾被封为‘国师’；传入印度曾被誉为‘神州上药’；传至欧洲则被誉为‘天国医药’，‘天国针术’；传入阿拉伯，被誉为‘伊儿汗的中国宝藏’；在东南亚更为普遍信赖。

二三百年前，天花在欧美肆虐，有些城市几乎被灭绝。此刻，俄罗斯派医生到中国学习中国发明创造的预防天花的人痘接种术（1688）；中国人痘接种术在土耳其十分成功，英国驻土耳其公使夫人为其子女接种成功（1717）并回国呼吁在英国推广；法国著名思想家伏尔泰（1692-1778）曾批评怀疑中国人痘接种术的保守势力，称赞中国预防天花的人痘接种是全世界最聪明、最讲礼貌的一个民族的伟大先例和榜样；美国著名科学家富兰克林（1706-1790）在儿子死于天花后，深感未给孩子接种人痘的懊悔，大声疾呼在美推广中国人痘接种技术；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1732-1799）在富兰克林的影响下，为自己的家族和军队接种了人痘，避免了天花的肆虐，保存了实力。所有这些，无不是中国医药学之辉煌史迹对人类的宝贵贡献。

难道如此辉煌只是历史陈迹？没有现实价值？不！绝非这样。中国医药学是一个伟大民族几千年的科学积累，仅仅是在要求实现现代化的时候遭到了蛮横的否定，她的无数精华还未得到继承即被唾弃……，千百年的中华医药被近代欧风西雨的狂飙扭曲了。我以为我在前人与同道研究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直接的发掘揭示，或为发掘揭示中国医药学之辉煌创造较好的条件，期望共同把被抹煞、颠倒的历史恢复原貌，继承其辉煌，发扬其辉煌，再现人类共享医学昔日、现在和未来的辉煌。”

这是一个深谙千年悬壶、放眼四海沧桑的真切记述。

这是一个用几十年心血挖掘整理而来的宝贵硕果。

这是一个忧心忡忡、激情满怀而充满热望的良苦诤言。

李经纬，男，1929年7月16日生于陕西咸阳。196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国中医研究院医史文献研究所研究员、新中国第一位医学史博士生导师。历任医史文献研究所所长、中华医学会医史学会主任委员，《中华医史杂志》总编等职。其学术生涯，也是一位中华骄子的典范。

少小立志，镂心肝

先生出生的1929年（民国十八年），陕西关中连续三年大旱，蝗虫普天而降，霍乱肆虐，饿殍遍野。幼年李经纬在饥荒中度日，体弱多病。他三叔父家开了个中药铺，他也常在药铺浏览帮忙，于是就萌生了一个志向：长大当医生，悬壶济世。

小学毕业，他考上了著名教育家王藩城任校长的周陵中学，初中毕业成绩是百余名学生的第三名。然而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不得不放弃高中而改读师范。也许是天佑壮志，1950年师范毕业，政府分配工作有困难，鼓励报考大学。他有幸考取了西北大学医学院（相继改为西安医科大学、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院）外科专业，圆了旧梦。

师范生上大学，与高中生英语水平差距较大，他夜以继日，很快适应了英语教学。1955年以高材生毕业留校，打算跟胸外科专家陈向志老师一展手脚，当年就与陈老师完成《贲门狭窄病》一文，发表于《科学与技术》。

不料，1956 年的一纸调令，让他前赴北京，到卫生部中医研究院报到，进入“第一届全国西医学习中医研究班”。正课之余，他独辟蹊径，广泛搜集历代中医外科资料千余篇，撰成6万字的《中国古代外科伟大成就》一文，意在回西安随陈向志老师继续深造。这个成果不但引起研究班和研究院重视，而且得到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竺可桢高度赞扬，推荐发表在中国科学院《科学史集刊》。他也没有想到，由此竟开启了自己60多年医史研究的先河。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1958年研究班结业，李经纬始料未及、而势在必然地被分配到中医研究院医史研究室，他只好割舍外科医生梦，朝着新的研究方向迈进。

脚踏实地，硕果累累

进入医史研究室，他深知，“科学史是人类文明中最激动人心的部分”，而中国医史的大厦，要用浩如瀚海的史料砌成，来不得半点急功近利。他不甘寂寞，前十多年主要是登书山、游史海，读千载医著，探圣贤绝技，奠定了丰厚的研究基础，期间也发表多篇医史论文。

1971年，医史研究室与文献研究室合并为“医史文献研究室”，先生任负责人。1976年正式任命为研究室主任。“文革”后恢复职称评定，1980年晋升副研究员。1982年，研究室升格为“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先生被任命为所长（副司局级），兼任中国医史博物馆馆长。1985年晋升研究员，任中华医学会医史学会主任委员、《中华医史杂志》总编等职。

1976年，参加了毛泽东主席遗体保护工作。

1978年，经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准，确认李经纬为硕士研究生导师，招收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批医学史硕士研究生。1987年，被国务院批准确认为博士研究生导师，招收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医学史博士研究生。后又招收大陆及港、台、新加坡、日本、韩国博士生十余名。

六十年挖掘耕耘，著作等身。发表论文180余篇，主编或主持编写医史专著及工具书百余部（仅《中医基础丛书》即达100种），尤以大型工具书编撰著称，任《中医大辞典》主编、《中国医学通史》常务副总编、《世界医药卫生100年·中国卷》主编、《中国医学百科全书·医学史》主编。其中，《中医大辞典》包括医史、基础、中药、方剂、针灸按摩、内科、外科五官科、妇科儿科，共八个分册，有日文版。《中国医学通史》编撰工作，历时十年，四巨册400余万字。先生还参与了《中国通史》《中华文明史》《中国古代科学史》《中国古代科学家》《中外名著大辞典》《中国古代科技成就》《四库全书提要》《清史》等综合巨著之医学部分编写工作。

高山仰止，实至名归

李经纬先生的学术地位，被医史界公认为是“第一代中国医史学家的杰出继承者、唯物医学史观的倡导者和实践者、医史研究团队的组织者和领导者、第三代医史学家的领路人”。然其学术成果的价值，不仅在于全面挖掘中华医学的千年宝藏，更在于深入揭示了中华医学的世界影响，弘扬和捍卫了传统医学的无限辉煌，在医史领域彰显了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

多年来，先生荣获中医研究院优秀成果奖、科技进步奖，国家级科学奖、优秀成果奖、科技进步奖，中国广州中医药杰出成果奖等项荣誉。1978年参编的《中国古代科技成就》，荣获“新长征优秀科普作品奖”，1995年被中宣部列为“百种爱国主义教育图书”。1992年名列国务院颁布的有突出贡献专家，享受特殊津贴，2008年应聘为“首都中医药养生首席专家”。其事迹载入《中国科学技术专家传略》等多种人物词典。

为了调查访问，并应邀讲学、研讨、交流、合作，先生足迹遍及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在中外交流中，他用大量确凿史实，论证、驳斥了百余年来由于帝国主义文化侵略，对中国医学文化所造成的无知或扭曲，恢复本应属于我们的历史尊严，扩大了中国医学的国际影响。

1999 年，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建所17周年纪念，同时举办“李经纬学术思想研讨会”。

2008年7月11日，中华医学会医史学分会、中华医史杂志编辑部，在京隆重举行“李经纬先生学术思想研讨暨八十华诞庆典”。高朋满座，贺词情长意深：“大医精诚”“医史巨擘”“医史泰斗”“医界耆宿”“巍巍高山，浩瀚大海”。先生的《八十自铭》写道：“践行堂堂正正做人，恭身默默耕耘作业。勤奋开拓医史研教，弘扬中华文化荣光。”弟子们事后编印了纪念文集。

2019年7月16日，由中国医史文献研究所主办，北京永宣中医药文化研究中心、日中医学研究会等单位承办的“李经纬研究员从事医史研究60周年座谈会”在京举行，同时祝贺先生90周岁诞辰。中国中医科学院院长黄璐琦院士、副院长唐旭东等领导参加。

李经纬先生的突出贡献，得益于新中国的伟大崛起，更赖于他不求名利、默默耕耘的做人风范。孟庆云教授说，作为当代医史耆宿，不是他选择了医史，倒是医史选择了他。古人云：“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盗名”，先生正是以“忘名”精神铸就了坚实伟岸、光耀四海的中华传统医史标杆而举世闻名的大德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