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的旧地板（五首）

李栋梁

故事细腻

陈年的月亮踩上屋檐。木地板不断敲击

少年体内的井水

青楼。戏台。她是一枚辗转的铜镜。八仙桌上

俊朗的笑声，琴弦颤抖着她的指甲

山贼来时，偷她心的贼带她一起逃至她曾放牧河灯的河。

他卷走了她的钱财。水卷走了她。

少年呀

如今那条河暗着。

只有蚊子是滚烫的火星

欲 来

雨的钟声，磨净了街上的火

会有旧花朵毁坏，会有新枝叶欲来

欲来，那都是带着青果子味的。少女经历了采摘

她飞出的白鸽，被雨退回

过去的日子里，她并没有接到谁的来信

也没有避免掉要犯的错误

讲故事的旧地板

木地板的声带充满磁性，此刻正讲到

一双正处于青春期的旧皮鞋

它们时常暴躁地撕掉窗外的雨声。雨声仅仅是

挨着一扇窗子用指甲拨了拨山楂树的弦子

一颗青山楂经过几晚失眠学会了脸红

在那些初夏的傍晚，月光恰好能收回夕阳泛滥的木舟

蜻蜓是一扇通向阴晴的窗子

这架窗子曾紧紧挨着他头上的停机坪

良久，他从飞机的轰鸣声中坐起来

窗外的一颗红山楂正泛着稀薄的雨声

他踩着他的旧皮鞋，无可奈何地牵走他拴在镜子前的影子

天 意

雪继续落在它身上——黑夜如此皎洁了

树枝呜呜作响

更细碎的风落在小贩的摊子上

白色蒸气很柔软，几声温暖的吆喝

正吹拂枯掉的一截石磨

鸟儿的桅杆架着倾斜的天空

和几根长长的毛衣线。他们没有编织过冬的衣物

因此去了南方。不知那里的星星

是否也稀薄地映出他们对人的胆怯

一张广告纸在挥舞道别，那时光上溢出的褶皱

令我联想到山花、春宵或落日

它們最爱在这几个词上蹦跶，而它们的桅杆

我认为用树木更合天意

潜水爱好者

起初在村里的水潭，有成群的自行鱼，摩托鱼

它们颜色单一而亲切。大一点的有三轮鱼

有吃电的，有吃油的，还有吃蓝天白云的

濒临灭绝的皮卡鱼和拖拉鱼是旧时霸主

一条红色的桑塔纳鱼风头正盛

后来在镇上的水库，认得电动鱼，面包鱼

汽车鱼中肉质最嫩的是宝马鱼和奥迪鱼

三四十岁的大叔酒后常说起它们的滋味

彼时火车鱼已经进化到可以不吐黑色的气泡

三蹦子鱼开始大量繁衍

现今在城市的海洋，长长的地铁鱼挖着洞

挤上它的背，内心满是风声

磁悬浮鱼、飞机鱼、高铁鱼、动车鱼、城铁鱼、轻轨鱼、

巴士鱼……

好多好多鱼，只是潜水的时候，心脏分外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