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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盘上的珠儿

2020-04-27

农家参谋 2020年2期
关键词:脆响跳房子珠算

上世纪70年代,乡村里都有代销点。代销点的标配是:洋灰(水泥)柜台、杆秤、算盘。

祖母村子里也有这样一个代销点。我个子还没有柜台高,就经常去代销点买东西。有时候是一瓶醋,有时候是一斤盐,有时候是几张红纸。这些东西不过几分钱,完全用不着算盘,代销点的二哥顺口就把账算明白了。但我对那个算盘充满向往。要知道,姑娘们玩跳房子的“子”,就是用算盘珠穿起来的。我手里只有姐姐玩剩的一串“子”,有两个珠子已经开裂了,远不如伙伴英子的“子”圆润油亮。偶尔买东西,看到二哥噼噼啪啪拨着算盘,随着算盘珠的脆响,随口报出一串数字,就不由心痒痒的:唉,要是我有一把算盘,一定拆掉了,做好多“子”,每个口袋里装一串,羡慕死英子们!

然而这个梦想终究没有实现。读小学的时候,因为村子里的小学并不正规,老师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该有的珠算课并没有开,只记得简陋的教室墙体斑驳,有一把硕大的教学算盘挂在墙上。不同于平常深棕色的算盘,那把算盘整体是木本色,珠子周身带着棱角,算盘珠之间的穿杆毛茸茸的,以稳固住竖放的算盘珠不致下滑。相对于一二年级的小孩子来说,算盘挂得太高了,我踮起脚尖也只能够得着最下面一排珠子。

在一个做值日的晚上,我悄悄在算盘下放了一只凳子,踩上去,总算摸到了最上面的珠子。我小心地推珠子,没有推动,又用了一点劲儿,终于推动了,整个算盘晃动起来,尘土扑簌簌滑落,吓得我急忙住了手,爬下了凳子。

祖母的老宅前就是大队部。大队部的大门很开阔,每到收获的季节,便有来来往往的人缴公粮,一台磅秤,用来过秤,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把算盘,会计坐在桌后熟练地打着算盘。我每每去大队部玩儿,都会无比崇拜地看着会计,听算盘珠啪啪脆响的声音如同天籁。

想不到参加工作后第一个职位是门市部营业员。营业员的基本技能之一,就是珠算。这下我可傻了。我原本就对数字不敏感,算盘对我更是个空白。看到柜台上那只算盘,我真恨不能把它拆了穿成“子”,圆了小时候的梦。可是,我只能心里这么想想,接下来还真需要恶补珠算课。

我找来小学课本,每天口中念念有词地背口诀、练珠算。新算盘珠子发涩,拨动起来不是没拨动就是连带了别的珠子。我拿来同事们的算盘,珠子滑得很,我完全把控不住。看来不是算盘的事,根本原因是手指头不灵活。同事们热情指点我:练珠算要从“1+2+3+……+100”练起,慢慢练手指的灵活度。于是,只要闲下来,我就默默练习,一天下来手指头都是肿的,连筷子都拿不住,睡梦中都会打个冷颤惊醒。我不由心生怨怼: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彼时,父亲在县政府办公室担任会计。他的办公室桌上,就有一把算盘珠溜光水滑的算盘。偶尔去父亲单位,看到父亲一手翻着厚厚的账本单据,另一只手夹着笔还能熟练地拨打算盘,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伸出双手,让父亲看我红肿的右手手指。

父亲看看我,放下账本,把算盘举起来示意给我看。“你看,算盘上面两个珠,下面五个珠。上档一个珠表示‘5’,下档一个珠表示‘1’。珠子本身并没有不同,因为位置变了,站位高了,价值也就变了。”

我就问父亲,有的珠子成为女孩子跳房子用的“子”,连1也代表不了了,是不是就没有价值了?

“也并不全是。”父亲轻轻拨动珠子,继续说:“你看,那些做了‘子’的算盘珠,多是从废弃的算盘上拆下来的。废弃的算盘,除了进灶膛,似乎也没有别的用处了。但这些珠子幸得你们这些小丫头喜欢,拆卸下来穿成‘子’,喜欢着,爱惜着,成为跳房子不可缺少的主角,为小孩子们带来欢乐。”虽然这个价值和最初的出身已经大相径庭,但也算是物尽所值了。看着父亲手中的算盘,我似懂非懂。

父亲接着说:“算盘是用来做什么的?是用来精打细算的。拨对每一个珠,用对每一个珠子价值,才能打好你人生的算盘。”

三个月过去,我终于能把算盘拨打得噼啪脆响的时候,领导却把我调到了办公室。那只算盘我没能带过来,留到了门市上。

多年以后,计算器取代了算盘,电脑又取代了计算器,当年的门市部也早被撤销,算盘早已成为历史尘封进记忆。几日前收拾办公室,忽然在书橱的角落里发现两粒算盘珠,我惊喜地把它们放进手心轻轻摩挲,那深褐色的珠子在我的手中缓缓转动,散发出陈旧的香。我不知道,这两粒珠子曾经是在上档还是下档,也不知道在算盘废弃以后为什么遗落此处,但我知道,它们一定是认真做好珠子,完美完成了作为珠子的使命。

我翻箱倒柜找出一根大红丝线,把这两粒珠子穿起来,轻轻挂在家里的博古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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