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隔离陪母亲想念农事(六首)
2020-04-26吕煊
吕煊
居家隔离陪母亲想念农事
遭遇一些风雨
在春天里是常有的事
母亲跟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
她像一位熟读兵法的将军
几十年如一日带领我们一家
如何躲过寒冬的围剿
如何储备来年春天的种子
母亲熟稔的农事里
温饱和安康是两株挺立的植物
母亲在翻耕土地这本大书时
渐渐读懂了汗水与硕果的交换
也学会了付出与流水的计算
母亲从最初的两亩地里刨食
还要开荒应付子女日渐增长的饭囊
不能种水稻的田角也种上果蔬
那些有幸被母亲从山中移植下来的野果
也都成为我们骨骼里生长的微量元素
母亲种植的产量总是够我们一家的开销
多余的粮食 母亲从不拿去卖钱
她会拆借给乡邻以备荒年之需
庚子年的春天 年届七十有七的母亲
因为一种她没有听说过的病毒而闲困家里
除了给我们做好一日三餐
她总是记挂还在地窖里没有种下的马铃薯
她总是唠叨还没有翻耕的水田
一个手中突然失去战场的暮年母亲
她的微笑里承载了丢失农事的落寞
我们坐在一起听她讲那些年里丰收的往事
她说她种的田是很干净的
田塍上不让长一根杂草
我见过母亲光亮的田塍泥土是最初的模样
母亲种的冬瓜是村里最大的
为了防止被偷她会给这些宝贝刻上暗号
我告诉母亲冠状病毒肯定会被消灭
春天里的农事还需要准备着
遭遇一些风雨 在春天里是常有的事
母亲像一位临危受命的战士 信心满满
姐说我明天去武汉
庚子年的除夕 病毒像一个大大的红包
它就悬挂在年的门楣上
一家人小心翼翼地吃着年夜饭
在感染科上班的姐已经报名去武汉
姐是科室里的骨干她有能力去武汉
姐少年时读的就是卫校
病毒分离这个活她一干就是30多年
武汉 揪心的武汉
冠状病毒在新闻里在手机里刷屏
该死的病毒让热闹的街道回归了寂静
去武汉 我必须去支援武汉
姐的胸中翻腾着一股力量
不去那一定会后悔
再不去就没有报效的机会了
再过两年姐也该退休了
姐瘦弱的双肩突然就长出了翅膀
她没有告诉老娘也没有跟丈夫商量
我明天就随医疗队去武汉
除夕的饭桌上姐姐坚定地说
取口罩
年初三做公益的傅欢燕发我微信
送我六只口罩
我不想麻烦她独自上淘宝搜
平日可以轻松买到的口罩
在这个春天居然已没货
有钱也买不到
年初五早上我问小燕子口罩还有吗?
燕子回复给你留了九只
让我去她住的小区门口取
我知道现在的小区都封了
怕病毒怕不知底细的外人闯入
年初六我全副武装
戴上眼镜戴上口罩开车往北山路
从江南到江北我只用了一刻钟
穿过曾经的繁华路口
寂静的街上有些冷清
洒水车把街道妆扮得油光发亮
我的车刚换过轮胎行驶平稳
世纪花园我在燕子的小区门口等她
空隙里读完了樵隐兄的诗作《口罩》
他们的接头方式隔着车窗 怕话里有毒
我不知道等下见小燕子该不该取下囗罩
大约三十分钟后小燕子来了
她没带口罩递给我九只口罩
这些天她服务的公益机构在全世界找口罩
她抱怨某些人不讲信用
今天付了钱第二天发货时又坐地涨价
她們公司不赚差价纯公益
所以每每供货方反悔她都要反复沟通
九只小小的口罩
现在静静地躺在我的书桌上
我想万不得已我不去用它
不可阻挡的春风一定会将病毒扫清
太阳下欢笑里我们不需要戴口罩
不行,通不过!
清晨 有雨
我独步公园抄近路去单位
路上一戴口罩的大妈拦住我
指着我说通不过
我悻悻然 难道公园又翻修了
不管 继续往里闯
走了一段 路面开始有一些积水
还可以蹚过去 再往里走鞋子进水了
我突然醒悟 大妈是指着我的鞋子说
不行 通不过
多么简洁的提醒
多像今天的早晨 有雨
只是轻微地迷惑地下着
细菌,
终究挡不住这个春天的使命
灰尘的生命力就是顽强到无处不在
那些细小的聚集
可以堵住我们的咽喉
可以让我们的大脑发不出声音
防护网虽然可以密封但它就在外围安静地蛰伏
密罐里呆久了 松懈是常有的事
灰尘最终以微小而获得通过和尊重
庚子年的春天
细小的细菌从蛮荒起航穿越文明的花园
那些细皮嫩肉的条文瞬间被登录
防护密码也被篡改
运载真相的高铁被堵在光明路上
天空下 那些高高矗立的大厦丧失炫耀
钢筋水泥的退化比树木的腐烂来得更快
我们目睹大量的悲伤从胸腔里喷出
一层薄薄的口罩只能是螳螂当车
徐徐的火被强压回内心深处
等待下一次的隆起和爆发
庚子年的春天
细小的众生逆行而上踏向重生之门
那样的抗争不见刀血却招招致命
一些人没有来得及认识就消失了
一些人身处险境没有发声就上了
一些关怀没有说出来就呜咽了
那是因为我们都心怀天下 爱得很深
细菌 终究是挡不住这个春天的使命
春天来时的模样
一定会在浩荡的春风里还原
我就想安静地在一首诗里活着
我一直想写一首让人敬仰的诗
用我的肌肉和热血做它的基石
像我父亲在乡下盖起的土屋
温暖和自由让这里的时光似流水
我一直想写一首可以流传的诗
可以让爱冲刷所有饥饿的名词
像我母亲精心伺候的土地
植物的根部储满辛劳和丰收的期盼
我一直想写一首让自己满意的诗
所有的荣耀化成小鸟口中衔着的粮食
赞美和掌声如我拒之门外的野草
我就想这样安静的在一首诗里活着
这是我对这个世界说得出的一点点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