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鲨鱼的女孩，拍出中国的水下世界

浦东

《蓝色星球》是BBC拍的关于水下主题纪录片的标杆，它让全世界的人开始对水下世界感兴趣。有人说，自然类纪录片是所有纪录片中拍摄难度最高的，而拍摄水下世界，按照等级来分的话，算是金字塔的塔顶了。在中国，还没有这样的纪录片诞生。

湖南妹子周芳决定打破这个纪录，叫板BBC。她开创了中国唯一的水下纪录片栏目《潜行天下》，并和6位摄影师花了两年七个月的时间，走访了中国24座城市，最北到达了黄海、渤海交界处的长岛，最南到了中国的南海，最东是台湾兰屿岛，拍下世界第一部从水下视角展示中国的纪录片《水下中国》。这部纪录片在湖南广播电视台国际频道播出，让全世界看到一个东方古国的蔚蓝传奇。

追寻鲨鱼，潜遍六大洲

周芳出生在湖南长沙，读大学之前，她从没有见过大海，甚至都不知道海是什么样子的。在美国读完MBA后，周芳一直从事企业管理工作，经常往返于中美两国，是人们眼中的金领。

2012年1月，周芳看到一个潜水的朋友拍摄的水下作品后，顿时对潜水产生了兴趣。她本来就喜欢旅游，喜欢玩户外，比如登山、徒步、露营等，所以，学潜水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周芳只花了一周的时间就取得了最初级的潜水资格证书。

当年3月，周芳便带着家人去澳洲的大堡礁度假，当地对持有潜水证的游客开放了深海潜水项目，周芳得以第一次潜入深海。这一下去不得了，她简直发现了新大陆！“原来海底这么美，五颜六色的！我特别想留住那一刻，想把这种美景分享给陆上的朋友。这次潜水，真正激起了我对海洋的热情。”从此之后，她每年中基本有半年的时间，都在世界各地潜水。

随着潜水次数的增多，周芳也越来越热爱这项运动。慢慢的，周芳將这项爱好变成了自己的事业，原本就喜欢旅游摄影的她决定向水下摄影师转变。

她拍海域，拍海底的珊瑚礁群，也拍鲨鱼。在一些鲨鱼主题的影视剧中，如《大白鲨》《深海巨鲨》《黑水狂鲨》等，观众看到的鲨鱼总是凶残又血腥。而现实和自然中的鲨鱼是什么样的呢？周芳拍鲨鱼有两个出发点，一是出于环保，希望大家保护海洋，爱护鲨鱼，不要吃鱼翅。二是想为鲨鱼正名，“它们真的很害羞、很温柔，不会主动攻击人。在海底，鲨鱼发现我们，就会害羞地游走，不会攻击人。”

周芳对鲨鱼真正了解后，不仅发现了拍摄的乐趣，而且对它们有了感情。亚洲的东南亚海域、欧洲的地中海、非洲的红海、北美的墨西哥湾和加勒比海、南美的哥斯达黎加海域、澳洲的大堡礁等，都留下了周芳追寻鲨鱼的身影。七大洲中，只有南极洲周芳没有去过。她拍到过的鲨鱼，有几十种之多，《寻找鲸鲨》的纪录片就这样诞生了，它获得“湖南省首届原创视听节目大赛”公益类大奖。

2016年8月，周芳创立北京泡泡海洋文化有限公司，创办潜水专业视频平台，旗下《潜行天下》栏目是目前国内唯一的水下纪录片专题栏目。

叫板BBC，为水下中国正名

2017年1月，周芳到北极冰潜。一位俄罗斯的教练问她：“你知道中国的水下世界是怎样的吗？我在那里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水下世界。”他侃侃而谈中国的抚仙湖，而对面的周芳，对中国的水下世界一无所知。行走世界，无数次被问及中国的水下，她无言以对。也许就是这样一次次内心的敲打，让她再也无法忽视身体里强烈的欲望：我要去记录中国的水下世界！

谈到水下世界的纪录片，行业内没有人可以回避BBC拍摄的《蓝色星球》。在周芳之前，从未有人涉足水下中国这样题材的纪录片，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拍摄难度太大。最难的是它的不可预测性。天气、能见度、水流，甚至是水温，有一点偏差都会造成拍摄失败。即便科学团队给予技术支持，也只是提高了成功率，没人能保证下水之后会拍摄到什么。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资金，也很可能什么都没有拍到，所以大部分人还未开始就已经放弃了。

周芳很喜欢马云的一句话：很多人一生输就输在对新生事物的看法上。第一，看不见;第二，看不起;第三，看不懂;第四，来不及。这些对症水下中国，毫无差别。周芳组成拍摄团队后，只为了做好这四件事：看到它，爱上它，理解它，呈现它！

在所有水下拍摄中，水下洞穴的拍摄，是难度最大、最有挑战性的。因为它本身是一个专业的水下探索环境，是全密闭的空间。而中国的洞穴，大多都是未被探索和开发过的，没有明确的地图指示，进去之后没有直接的逃生口。

从2018年初开始，周芳的团队曾6次踏足广西。广西独立的地下河总长超过一万公里，约等于地球直径的长度，相当于长江和黄河加起来的总长度。广西都安瑶族自治县，因地处偏远，曾被联合国评为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之一，却成为了全世界洞潜探索者的天堂。

周芳和团队在这里先后探索二十多处洞穴，最终拍摄到中国水下最具代表性的6个洞穴：灵婉洞、白龙洞、红军洞、九送洞穴和吞列化石洞。其中最有意义的是九送洞穴，它最早是被法国人塞班发现的，沿着他留下的引导绳探索，摄制组意外发现了世界罕见的洞壁石花和盲虾。

盲虾是最稀有的洞穴水生物，由于生长在完全黑暗的热泉环境中，盲虾的眼睛已经退化。它对生存的环境要求极高，大多生活在水质纯净的洞穴最底层，如果地下河水受到污染就会立即死亡。在此之前，国内从未有人真正拍摄到它。

水下对话，触及灵魂的感动

为期两年多的踩点和调研，在研究资料缺失、物资装备保障艰难的前提下，周芳带领团队探寻胶东半岛海洋经济水域，寻找盘踞在水下的长城，深入中国最南端探索全世界最深蓝洞，走遍了中国20个省市，纪录拍摄了大量水下影像资料、非常宝贵的生物行为、珍稀的濒危物种、即将消失的水岸文化。

30年前引滦入津，一道大坝在河北的潘家口村截断了湍急的滦河，造就一段长约50公里的水下长城奇观。潘家口的水下长城，是全世界唯一一段可以水下零距离接触，并穿越过去的长城。6摄氏度的水温，能见度可以到10米，这是周芳见过的最美的长城。

周芳还拍到了古代丝绸之路上的沉船、现代的南海沉船，以及为了保护海洋而主动投放在海底的人工鱼礁沉船，以此讲述了中国水下的沉船演变。

周芳也记录下了水下狮城被迁走的移民60年背井离乡的故事。为了建造当时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新安江水电站，1959年，新安江截流，淳安、遂安两座县城以及周围分布的九百多个村落淹没水中，被称为水下狮城。

为了完整地了解千岛湖的水下狮城，周芳找到了一位画家，他是其中的一位移民。他花了10年的时间，挨家挨户地收集线索，还原了水下狮城被淹没之前的一幅原貌图。这幅作品反反复复修改过5次，以前的每一条街道、每一户人家、每一个街铺，都被真实还原了。

在寻找水下具体需要拍摄的建筑物时，周芳偶然看到了一篇回忆家乡的文章，作者便是许老。于是她把拍摄对象锁定为许家源的许氏民宅，民宅的背后藏着更多的人情味。许老介绍：“我家叫作余庆堂，门上有一块石匾，写着山屏水带，木川斗结构，房子里有天井、倒塌的大树……后院有一个楼梯可以上到二楼，我的父亲曾经把这里的菜坛子当武器，保护过我们这个家。”

当摄制组准备下水拍摄余庆堂的时候，许老悄悄地请求周芳：“我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希望你可以帮我带一块家宅的瓦片上来。”下水后，周芳成功找到了许老的家，她发现余庆堂在水下保存得非常完整，屋顶的瓦片整整齐齐地盖着，还保持着60多年前被淹那一刻的模样。当灯光照亮水下残砖碎瓦，帮助故人寻找家园，重拾儿时的记忆，周芳觉得，那种感动，超越了探索未知本身的价值。当周芳拿起一片瓦的时候，一瞬间尘土飞扬，瓦片瞬间脱离了周围的环境，变成了一片新的瓦。周芳挣扎了好久，还是把瓦片放回了原处，“应该让它留在60年前的记忆中，这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2019年10月23日，《水下中国》第一季在湖南广播电视台国际频道播出，引起观众的热追，人们从中发现了不一样的中国之美。

对周芳来说，水下中国，不是奇迹，只是人和水下的对话，一次次触及灵魂的感动。她说：“能够有机会让中国人了解自己的国土，对中国的水下世界感兴趣，是值得一直做下去的事情。将来总有一天，中国人也会拥有属于自己的《蓝色星球》。”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