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病毒”是文学中了毒
2020-04-26陈亦权
陈亦权
激情之下总是容易出错
因为新型冠状病毒的爆发,我们真的处在了一个“坐在家里就能为祖国做贡献”的境地。在这个全民写作的时代,有太多的人在各自的朋友圈抒发着“感谢病毒”的感慨:“感谢病毒,让我和孩子有了相处的机会”“感谢病毒,让我有了放慢脚步耐心读一本书的机会”“感谢病毒,让我享受了一次和家人团聚的美妙”。
甚至还诗人和作家纷纷以“感谢病毒”的方式感叹着人生,讴歌着时代,赞颂着国家。某诗人在诗歌《谢谢您,冠状》中写:“我们中国人只惧安乐/不怕灾难/谢谢你,冠状/中国已安乐太久/你的到来,让中国聚沙成丘……”另一个散文家在散文诗《感谢冠状君》中写:“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众志成城;我要感谢你,冠状君,因为你让我看到了白衣天使的无私奉献……”还有作家在散文中这样写:“由衷地感谢你,冠状病毒,你的到来让我们看到了国家的行动力,看到了万众一心的凝聚力,让我们感受到了爱的力量……”在我看来,这是严重缺乏逻辑性的写作方式。因为这里涉及了一个“个体感受”和“群体感受”的差异,也就是“感谢苦难”和“感谢灾难”的差异。
客观地说,“感谢灾难”“感谢病毒”只是“感谢苦难”的翻版或衍生。因为某些心灵鸡汤的传播,人们总是喜欢“感谢苦难”,连贝多芬都说过“苦难是人生的老师,通过苦难,走向欢乐”这样的话。但是,苦难往往象征的是个人经历,你自己經历过苦难,自己从苦难中成长,有所成就之后,再回过头去感谢自己经历过的苦难,这从个人浪漫主义的角度上来说是可以理解的。
为什么我要强调个人浪漫主义?如果说得更加严谨的话,事实上苦难本身没什么好感谢的,除了贝多芬说过“苦难是人生的老师”,作家巴尔扎克也说过另一句话:“苦难是人生的一块垫脚石,对于强者是笔财富,对于弱者却是万丈深渊。”可见,即便是一个经历过苦难生活的成功人士,他真正应该感谢的其实是自己,感谢自己那强者的品格,而不是感谢苦难本身。拥有强者品格的人,有没有苦难都会拥有精彩的人生;缺乏强者品格的人,经历多少“无价的苦难”都注定会是个失败者。这和苦难的本身毫无关系。
当然,我也不反对个人浪漫主义的说法。比如有个外星陨石掉下来,就单单砸毁了你家的房子,你也可以一边流浪一边说:“感谢外星人砸了我的房子,让我从此每天都生活在说走就走的旅行中。”这是你自己的事,你爱怎么感谢就怎么感谢。但是,灾难和苦难不同,灾难的本质是集体苦难,而集体苦难的受难程度是不一样的,有轻有重,有险有幸,有的甚至或许还能趁机大捞一把。
以新型冠状病毒造成的灾难为例,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全国确诊人数已经突破17000多人,疑似病例已经多达21000多人,死亡人数则高达361人。中国有14亿人口,除了这些不幸的个人和家庭之外,绝大多数人还算是幸运地避过了灾祸,只需要躲在家里等着前线的英雄去战胜疫情就行了。就在这样的处境里,有些诗人和作家则又开始在“岁月静好”和“茶书之馨”的惬意里“感谢病毒”了,“感谢病毒”带给了他全新的人生,“感谢病毒”开启了他从未拥有过的顿悟……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个被他们所感谢的病毒,正在折磨着受感染的病人,正威胁着前线的医生和工作人员的安危,正在夺去数百人的生命!
如果说“感谢苦难”是一种浪漫,那么“感谢灾难”则是一种缺德。在你想要拆掉家里的那扇破门时,几个强盗一脚把门踹开,强盗在你家里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扬长而去,然后你就开始“感谢强盗”,因为他们帮你拆掉了那扇破门。但你有没有想过,强盗在村子里杀了多少人?掠夺了多少财物?在别人被强盗害得家破人亡、屋倒畜散的时候,你却还“浪漫诗意”地感谢强盗,别说什么诗人作家的社会责任,简直是连道德的基本底线都要丢失了。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