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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锦瑟》四种英译文翻译策略体系的比较研究

2020-04-26刘锦晖

关键词:锦瑟原诗英译

刘锦晖,文 军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100083)

一、 引言

李商隐作为晚唐诗人,是“中国古代诗歌史上继李白、杜甫、韩愈、白居易之后能‘自辟宇宙’的大诗人”[1],他的作品中尤以朦胧的抒情诗为最佳,《锦瑟》便是李商隐朦胧诗的代表作之一。 因其诗“朦胧”,给英译带来不少困难。 国内著名译家许渊冲曾评论:“要把我国诗词译成英文很不容易,要把李商隐的朦胧诗译成英文更是难上加难。”[2]71尽管如此,李商隐的诗歌已有多种英译本。 据笔者统计,国内外有20 多名译者英译过李商隐的诗作,其中最显著的成就应是海外汉学家刘若愚的力作《李商隐的诗——中国九世纪的巴洛克诗人》(The Poetry of Li Shang-yin:Ninth-Century Baroque Chinese Poet,1969),这是唯一一部李商隐诗歌的专集译本,译李诗100 首。 在诸多译本中,《锦瑟》一诗的英译文已多达十几种。 那么面对李商隐诗的难译之处,译者们采用了哪些翻译策略? 本文将以《锦瑟》英译为例,管窥译者们的翻译策略。

国内针对《锦瑟》英译策略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有研究者[3-4]针对《锦瑟》一诗的朦胧特性,借助阐释学观点,从《锦瑟》一诗的多元阐释着手,分析了不同译者的译文对原诗诗意的不同解读;有研究者聚焦《锦瑟》一诗中意象、典故等具体内容,采用不同理论视角对内容的翻译进行探究[5-7];也有研究者聚焦译者研究,结合译文对译者的主体性进行探究[8];个别研究针对中国古诗的特色,对《锦瑟》译文进行从形式到内容的剖析,以探究中诗英译的标准[9]。 以上研究从多个层面展开,借用多重理论视角拓展了《锦瑟》英译研究的广度。 但通观有关策略研究的成果,可以发现已有研究多局限于单个层面的翻译分析,缺乏从诗歌的独特文体特性出发进行细致严谨的系统分析。 “从文体的角度研究翻译和翻译风格,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都是一个新的研究领域”[10]。“不同文体表达方式差异颇大,在研究中要依据某一文体的特点提出与之相适应的翻译策略”[11]92,基于以上考虑,汉语古诗英译策略体系充分参照汉语古诗的文体特征,形成了一套具备“指向性、区别性、适切性”[11]92的策略系统。

我们在综合考虑译者身份、译文产生时间、译文策略代表性等因素后,选取了《锦瑟》四种英译文作为本文的分析对象,依据汉语古诗英译策略体系[11-12],从体系的四个层面,即语言易化、形式多样化、词语转换和附翻译策略对英译文进行分析,观察不同译者的翻译策略特点,探究对译者翻译策略产生影响的文本外因素。

二、 《锦瑟》翻译策略体系的基本特征

(一) 译文择选

本文选取的四种较有代表性的译文分别是Bynner(宾纳)[13]、刘若愚[14]、Turner(唐安石)[15]和Hinton(辛顿)[16]四位译者的译文(见表1)。

表1 李商隐《锦瑟》四种译文详细信息

Bynner 所译《锦瑟》选自他和江亢虎的译本《群玉山头》(The Jade Mountain,1929),该译本译介唐诗311 首,“该译本后来一度成为许多大学研习中国和东亚文学等课程的教材,使用多年,产生很大影响”[17]82。 刘若愚的译著《李商隐的诗——中国九世纪的巴洛克诗人》 (The Poetry of Li Shang-yin,1969)是英语世界唯一一部李商隐专集译本,对李商隐诗歌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发挥了巨大作用。 Turner 是英国著名的汉学家,其译著《汉诗金 库》 (A Golden Treasury of Chinese Poetry,1976)译法讲究,译文压韵,极具特色。 美国诗人Hinton 的译作《中国古典诗歌》(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An Antholgoy,2008)产生于21 世纪,在时间上最接近现代读者。 所选的这四种译文产生于不同时代,译者们身份各异,译文各具特色,较具代表性。

(二) 译文翻译策略体系描写

笔者从汉语古诗英译策略体系的语言易化策略、形式多样化策略、词语转换策略和附翻译扩展策略四个层面逐一对《锦瑟》四种英译文的翻译策略体系进行描写与分析。

1. 译诗语言易化策略

译诗语言的易化主要指译者对译文语言风格的选择,是“以古译古”,采用“拟古法”,亦或“以今拟古”,采用“当时化法”。 无论是拟古法,还是当时化法,都是译者为了贴近原诗风格或者接近英语读者的一种语言策略,以使译文能更有效的传递诗意,达到一种“易化“的效果。

《锦瑟》四种英译文在翻译同一内容时选词有差异,但是整体所用词汇风格是一致的,四个译文所用词汇均为现代用词,并没有选用英语古旧词汇来突出原诗的历史感,这是易化中的“当时化法”。 其中Bynner 更是在译本前言中指明自己的选词原则是“避免使用太过生僻的词汇”[13]xix。

2. 译诗形式多样化策略

译诗形式多样化指向的问题是“英语译诗如何表达汉语古诗的诗歌形式”[11]94。 英诗和汉语古诗在韵律上存在差异,英译文难以保留原诗的节奏和韵律,英译文会呈现出多种对应形式。 汉语古诗英译策略体系依据译文的韵律特点将译文的形式划分为五种,分别是散体型、诗体无韵型、协韵型、借用型和自格律型[12]62。 五种分类体现的是英译文韵律的呈现方式,当然有的译文形式可能杂糅了多种类型,比如在借用的同时又稍有改创。

李商隐《锦瑟》一诗是典型的七言律诗。 律诗在句数、字数、押韵、平仄、对仗等各方面都有严格要求。 句数上每首8 句,五律每句5 字,七律每句7 字。 “每首诗的联尾押平声韵,一韵到底,首句可押韵,也可不押韵”[18]。 律诗还讲求对仗,中间两联对仗,每首诗的对仗联可多到三联,也可少至一联。 五言律和七言律的平仄则又有各自规律。《锦瑟》8 行56 字,联尾押平声韵,第二、三联对仗。 表2 显示了四种译文的基本形式特征与分类。

表2 《锦瑟》四种英译文的基本形式特征与分类

(1) 诗体无韵型

诗体无韵型的译文在语篇形式上具备诗歌分行的特点,但是在行文上已经不似诗歌语言,而是散文般的叙事长句,句法齐整,句子成分完备。

Bynner 的译文具有诗体分行的最基本特征,不过译者并没有着力去使译文在形式上仿照原诗,因此译文没有规范的韵律和节奏,属于诗体无韵型。 每一句译文是散文式的表达,遣词造句符合现代英语规范,重在表达诗意。 也有学者将这种类型称为“散体意译”[19]。 以Bynner 第一联译文为例,“I wonder why my inlaid harp has fifty strings,/ Each with its flower-like fret an interval of youth”,译文虽分两个诗句,实为一句完整的英语叙事长句,意欲清晰地传递原诗句的意思。 原诗首句以“锦瑟”开篇,题目亦取自诗文首句中的开篇词“锦瑟”,英译文在句式调整后,句首主语并不是“锦瑟”,英译文表达上的自由改变了原诗的内容排列。

(2) 自格律型

自格律型指“译者通过实践,自己规定了以一定的格律形式来翻译诗歌,这些格律与原诗不同,同时在译入语中也没有现成的格律”[12]62。

刘若愚的译文依据原诗译成8 行,译文在表达上完全依照原文语序,但并不是硬译,而是使语句符合英文的规范。 以第一联的译文为例:“The ornamented zither, for no reason, has fifty strings. /Each string, each bridge, recalls a youthful year”,该句可以说是直译,只是增补了必要的句子成分以符合英语句式结构。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刘若愚仿照了Waley 译汉诗开创的以诗行内重音数来对应原诗音节的传统,他的《锦瑟》译文每句的重音数和原诗的字数相同,即每行7 个重音节奏,故从行文来看每个诗句都非常齐整。 此外,细读译文我们还会发现刘若愚在句中加逗号,逗号的位置正是汉语古诗中以意义为单位可以顿开的地方,故译文中的逗号也调整了译文的节奏。

(3) 协韵型

协韵型的诗味较散体型、诗体无韵型更浓,其特点是有一定的规律,尤其是尾韵较为齐整。Turner 的《锦瑟》译文便属于此类。

Turner 的译文行文凝炼,语句抒情,8 行65词,是四种译文中用词最少的。 译文尾韵呈现aabcbcdd 的形式,结合了英语格律诗韵脚中常用的双行押韵和隔行押韵形式。 译者对每个诗行的音节数量进行了精心控制:10-10-11-10-11-10-11-11,意在反映原文齐整的结构。 同时,译者还采用英诗的行内韵形式,如第三行中“loved”和“butterflies”中的“o”和“u”押元韵, 第三行中“king”和“sing”押全韵,并且“ing”的组合发音在译文中反复出现,增强了译文的节奏感,也增加了诗味。

(4) 借用型

借用型指“借用译入语文学中的诗歌体裁,以之替换原诗的格律”,“用现有诗歌体系中的形式替代原诗的形式,如用现代英语的无韵自由诗翻译汉语古诗”[12]62。

Hinton 的《锦瑟》译文便是采用了自由诗的形式。 译文8 个诗行,每2 个诗行为一个小节,共4小节,行尾不押韵。 译者在对原诗语义的理解基础上,并没有亦步亦趋的完全按照原诗内容来翻译,为了使译文符合自己诗性化的表达,译者对原诗句内容做了重组。 同时译者通过在诗行中间断句以突出意象并利用标点为译文制造一种更为自由的节奏,如第一句的译文“The brocade ch’in has fifty strings; there’s no reason for it”用分号断开,隔开两个意义单元,再如“沧海月明珠有泪”的译文“far off, Indigo Mountain jade smokes in warm sun: up close,”在增加意象的同时增加了标点,节奏感分明,意象突出。

3. 译诗词语转换策略

译诗词语转换策略层面的翻译方法最为丰富,因为汉语古诗的诗意常常蕴含在意象、典故以及看似简约的表达中,译者在语义的传达上往往要借助多种翻译方法,来“从内容角度化解影响读者理解的词语”[11]96。 目前已归纳出近11 种方法,其中除直译法外,替换法、增添法、省略法、概括法等在汉语古诗英译中也都有较普遍的应用[20-23]。

“商隐诗素称难解,而《锦瑟》为其尤”[24],诗中多意象和典故,如“锦瑟”“五十弦”“庄生”“晓梦”“望帝”“春心”“珠泪”等,这些词汇属于“文化专有项”[25],在英语中缺乏对等词汇。 英译要如何跨越中西文化的距离,将这些意象及其象征意义和多层内涵传递给英语读者? 下面我们通过译文与原诗的对比,从词语转换策略这个层面来分析译者的具体操作。

先看诗题的译文,诗题为《锦瑟》,也是第一句的句首词。 《周礼乐器图》中有记载:“绘文如锦者曰锦瑟。”[26]“瑟”是古代中国特有的乐器,在英语中缺乏对等词汇,四位译者的译法各不相同,Bynner 译为“The Inlaid Harp”,用西方传统乐器“竖琴”替换了“瑟”。 刘若愚和Turner 用“Zither”替换,刘若愚在自己的译本中说明“Zither”是与“瑟”最相近的西方乐器[15]4。 Hinton 则采用替换加音译的方法,将“瑟”译为“Ch’in”(琴)。 “锦”字修饰“瑟”,在“锦”的英译处理上,Hinton 采用了直译“锦”的字面意义,另外三位译者则将“锦”在此处的语境意义译出。

关于第一联“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的翻译(见表3),Bynner 的译文较之原文表达调整较大,散文式的诗体给了译者更多自主的空间。 前文分析过Bynner 将第一联两句诗合为了一句英语,译者按照自己的理解对内容进行了调整,增添了“I wonder”这样一个动作意象, 替换“柱”为“fret”(定音的品),并为其增添了“flower-like”这样的形容词意象做修饰,令“fret”这一意象更加容易想像。 “华年” 被译者更加具体的译为“youth”。 刘若愚的译文是非常贴近原诗的,基本上都是直译了原文。 Turner 的译文并没有完全依照原文,如第一句“Vain are the jeweled zither’s fifty strings”译者根据自己的理解对原文进行了阐释,“vain”放在句首破坏了汉语原诗的形式,因为原诗是以“锦瑟”开头。 在译“柱”字时译者用弦乐中的一个演奏动作“stop”(用指尖按住弦并加快弦的震动,发出高音)进行了替换,“华年”这一时间概念也被替换为“vanished things”,这样的理解有其合理性,不过还是与原文表达有一定距离。Hinton 的译文在内容上贴近原文,译者采用了具体化法处理“华年”一词,并将其译成“bloom of youth”(青春韶华)。

表3 《锦瑟》首联英译文词语转换策略

《锦瑟》中间两联为“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短短28 个字采用了5 个典故,涵义也颇费揣测,这更加深了诗意之朦胧和难解。 此外,二三联为对仗结构,如“庄生”对“望帝”,“晓梦”对“春心”等。 无论在结构上,还是内容上,这两联的翻译实为难上加难。

首先分析四位译者对第二联诗文的英译:在人物意象“庄生”“望帝”的翻译上Bynner、Hinton和刘若愚将名字直接音译,Bynner 在音译的同时增添了“sage”一词来点明“庄子”的身份,同样,刘若愚也增加“Master”来说明身份,Turner 则采用了概括法。 “晓梦”被Bynner、Turner 替换为“daydreaming”, 另两位译者则采用直译。 “迷”字不难理解,只有Turner 省略了对该字的翻译,其余三位译者将其直译。 第二联的诗文模糊度增大,典故本身就有多重版本。 其中“春心”一词单从字面来看不太易解,Bynner 采用了译写的方式,即译诗过程中译者在正文部分进行的写作,以显化隐含的语义或者实现文内的连贯[12]63,“托杜鹃”被描写成“crying in a cuckoo”。 刘若愚该句译文可以看出是对原文的直译,为了表意清晰,增添了“amorous”这一形容词意象辅助理解,尽管直译,译文没能还原原诗文对仗的形式特点。 Turner 该句译文也采用译写法,多个意象被改变,其中将“春心”替换成“his soul”。 Hinton 采用了具体化的译法,译为“spring passion”。 “杜鹃”在英语中是有对应词汇的,不过Turner 还是采用了概括法, 译为“bird”, 在发音上为押尾韵服务。 而Hinton 则以“nightjar”替换。

第三联为“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Bynner 的译文没有完全按照原文,而是采用了译写,对典故有更清晰的解释,如“Mermen weep their pearly tears down a moon-green sea”,增添了“Mermen” “weep pearl”这样的意象,将典故中故事的情节加以再现。 后一句“blue field are breathing their jade to the sun”这句译文在语义上有所偏差。 刘若愚的译文直译了原诗句,非常忠实于原文,但由于英语句子结构的特点,对仗形式无法保留。 Turner 的译文也基本将各个意象译出,不过为了保持译文形式上的节奏和韵律,Turner 对原诗的语言顺序安排进行了调整。 如“Jade mists the sun distils from Sapphire Sward”一句采用了倒装,回译成汉语则是“珠有泪,”也基本将原文直译了出来。 Hinton 对原文的意象进行了直译,而且也调整了意象的顺序,此外还增加了“far off” “up close”“smoke vanishes”等意象,加强了译文的画面感。

最后一联“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没有意象、典故等难点,不过语义也是不甚明朗。 Bynner 和Turner 对这两句进行了解释性译写,此外Turner 的译文将“此情可待成追忆”的语气转换成了疑问语气。 刘若愚依然是按照原文表达进行了忠实的翻译,Hinton 的译文是按照原文语义进行表达,但在句式上采用了倒装加强语气。

4. 附翻译扩展策略

附翻译扩展策略是与译文紧密相关的一部分,是“译者依据社会文化需求、读者对象以及出版要求等,在翻译过程中除译作外增加的相关信息,其方式包括自译、释义、赏析、研究与考据等”[12]64。 其作用“主要围绕原文和译文,对相关信息等进行扩展或深化”[27]1。 附翻译信息就是对译文的一种文外补充,虽然不直接出现在译文中,但是对读者理解原文语义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Bynner 为《锦瑟》的译文添加了尾注,归为附翻译中的释义类型。 他对“庄周梦蝶” “蛟人泪”和“玉生烟”三个典故进行了解释,其中非常详细地介绍了“庄子”,甚至写入一则和本诗并无直接关系的庄子故事,凸显了庄子的智慧。 可见,这里的尾注不仅对原诗进行注释,还有意拓展对中国文化的介绍。

刘若愚译文的附翻译信息包含了注释以及长达近6 页的赏析评论,他在注释中对诗歌可能关联到的更多典故进行了说明。 在赏析部分,他将从古至今学者们对于《锦瑟》诗歌主题的不同观点进行归纳分类,观点的来源也都有考据出处,并作了学术性的批评,阐明了自己对诗歌主题所持有的观点。 如此详尽的解释和研究给读者理解原诗和译文提供了更加学术的视角。

Turner《锦瑟》译文的附翻译信息为尾注,也对诗歌中的典故进行解释:包括庄周梦蝶、望帝化鸟、鲛人泣泪、玉生烟,属于释义型的附翻译。Turner 在对典故的介绍中借用西方文化中类似或互通之处来辅助读者的认知,还在必要时对中西神话文化进行比较,这无疑会增进读者对中国文化的理解。

Hinton 为译文添加了尾注,译文中译者译“瑟”为“Ch’in”,尾注便专门针对中国的琴瑟文化进行解释,包括它在古诗中的运用、琴弦的变化等,并指出琴和歌妓都与爱情有着关联[16]441,据此推断,译者应该是将《锦瑟》作为爱情主题的诗歌来理解的。

四位译者在不同层级的翻译策略上都有各自的特点,四个层级从上至下构成了译者完整的翻译策略体系。 不同层级体系之间相互配合,如韵体形式对词语转换策略的影响,附翻译扩展策略对词语转换策略甚至整个译文的补充等。 策略层级之间既独立,又会发生互动,构成完整的策略体系,完成汉诗英译这样一项复杂的工程。

三、 翻译策略与多维影响因素分析

“就翻译策略而言,我们必须把它放在更大的社会政治、文化和历史的范围来考察,才能正确理解”[28]翻译同一首古诗,如上所述,四位译者的翻译策略在形式、内容转换和附翻译扩展方面都有明显的差异,我们需要结合译者身份、翻译观、诗学、翻译目的等超文本因素,来分析译文在翻译策略的四个层次上呈现出的不同特点。

Bynner 是现代美国著名作家、诗人,他的译文没有沿袭格律体译诗传统,而采用诗体无韵型。形式上的这一特色与20 世纪20 年代西方现代派文学艺术异军突起有很大关系,“经历了现代文学艺术运动之后,英语诗歌的创作突破格律体传统的束缚,进入多元化时期,进行多种样式的试验,这影响到了诗歌翻译”[17]91。 内容上,译者一方面注重诗意的传达,同时也考虑到英语读者对中国古诗的理解能力,他认为“在译文中最好删除不太重要的人名或者地名,可以用一些概括性的词来替代具体文化词汇,抑或使译文能够表达出汉语诗歌中所蕴含的重要意义,这些意义或许蕴含在典故中,不易被英语读者理解[13]xviii。 因此,《锦瑟》译文在内容上做了不少调整,较多的使用了译写策略,对原文内容有删减与增添,以顺畅表达诗意,减少理解的障碍。 同时译者通过附翻译扩展策略对诗中典故进行了更为详尽的说明,以增进英语读者对诗意的理解。

刘若愚是美籍华裔汉学家,深谙汉诗的形、意特点。 他一直秉持着自己独到的翻译观,在形式上,刘若愚深知”汉语古诗的声韵是无法在英译文中如法炮制的”,同时“他亦反对借用英语诗歌的格律或者完全置韵律于不顾译成无韵自由诗(free verse)”[14]42, 折中的办法便是通过保持相应数目的重音来再现原诗音节。 《锦瑟》译文形式便依此而定。 在对典故的处理上,刘若愚的译文基本采用直译,内容上最大限度地忠实于原文,保留原有的文化意象。 他译李商隐的首要目的是对李商隐的诗歌艺术开展批评性研究[14]vii,而译文本身是无法体现学术观点的,于是译者为译文增加了附翻译的内容,包括大量注释、文学评论,并对《锦瑟》的主题和语言作深入探索,以学术性知识拓展西方读者的视野。

Turner 中文名为唐安石,是英国著名的汉学家,他非常注重将汉诗的艺术特性表达出来,在《汉诗金库》译本的前言中,他明确了自己“译诗成诗”(poetic translation)的翻译原则, 在这种原则下,译者更加注重汉诗译文在节奏和韵律上的形式特征。 他的翻译讲求韵律,以保存中国诗的音乐性。 而且,译者限定译文每句10-11 个音节。 对于诗歌格律形式的追求,就要求译者在词语转换上采用更加配合的策略,难免会影响到译文的内容表达。 Turner 的译文内容转换策略丰富,译文中某些内容的调整是为了完善译文节奏和韵律形式而为。 以“Each string, each stop, bears thought of vanished things”为例,译者用“vanished things”替换了“华年”,显然意义上与原文有差距,不过如此便可以和上一句末的“strings”押尾韵。 针对原文典故多这一特色,Turner 在附翻译中对典故解释说明,典故内涵意义的解释有助于读者理解诗意。

Hinton 是美国现代著名诗人,在译介中国古典哲学和诗歌方面成就斐然[29]104。 “作为诗人,他在诗歌形式方面进行了大胆的革新”[30]30,这种革新精神也体现在他的诗歌翻译中。 Hinton 翻译中国古代主要诗人诗歌的目的,“是为美国当代诗歌创立一个新的传统”[30]30。 故他的《锦瑟》译文呈现自由诗的形式,在行文、节奏上有其独特性。 在词语转换策略上,译者较为灵活,对于一些不好解读或是无法对等的词,Hinton 采用替换法、具体化法、增添法等进行语义简化,在语句表达上则更突出意象。 译者并未给译文增添太多附翻译内容,仅有一条注释对译文“Ch’in”进行解释,并说明“琴、瑟”等乐器在中国古诗中的象征意义,可以说,Hinton 的译文在保证基本语义的情形下更侧重诗学上的突破。

四、 结论

翻译理论家Lefevere 曾提出过,在文学体系中影响文学翻译功能的有几个要素,即“意识形态、专业人士、赞助人、和主流诗学”[31],具体到诗歌翻译中,这些因素会影响到译者翻译观念及翻译目的形成,从而对翻译策略产生不同的选择。

本文采用汉语古诗英译策略体系对李商隐《锦瑟》的四种英译文的翻译策略分别进行了描写对比,对比发现四位译者的策略在语言、形式、词汇转换和附翻译层面上各有特色,每个译文的内部策略自成体系。 而之所以能产生不同风格的译文,是与译者身份、翻译观、诗学以及译者目的等因素的影响分不开的。 本文所选四位译者中有诗人译者、华裔汉学家等, Bynner 受到20 世纪初诗歌创作革新的影响,形成了突破传统诗歌翻译规律的新的翻译观。 刘若愚作为华裔汉学家,对于汉诗英译更加严谨,同时对汉语诗歌的深刻理解让他形成了自己独有的翻译观。 Turner 的翻译观更加注重诗歌的艺术形式,译文依然讲求对尾韵的追求。 Hinton 面对新时代的读者,意欲在诗学上有新的突破,因此其译文采用自由诗的形式,格律独特,意象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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