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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后,疾控改革往何处去

2020-04-24彭丹妮钱炜

华声 2020年3期
关键词:公卫卫生防疫疾控中心

彭丹妮 钱炜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这一天,也是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成立18周年的纪念日。与此同时,中国的疾控系统迎来了继“非典”之后的第二次大考——这是一次更为严峻的检验。一周以后,中国CDC创始人、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教授李立明被召集重新出山,带领一批国内公共卫生领域的骨干们,为有关部门提供对疫情防控形势的研判、防控技术支撑等。

表面的进步

李立明曾在美国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公卫学院做博士后工作。2002年1月23日,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成立,李立明担任首任主任。11个月后,SARS暴发,让各级政府尤其是中央政府意识到疾控的重要性。疫情过后,数百亿元资金进入到公卫领域,以前少人问津的疾控系统,发生了巨大变化。

CDC原副主任杨维中受访时表示,他曾任主任的CDC疾病控制与应急办公室,以前不到10个人,每年经费300多万,SARS过后,人员扩充到50多名,经费增加到1亿元以上。多个高等级的生物安全实验室开始建设,高端设备不断配置,实验室检测能力、流行病学调查能力以及现场处置能力都得到快速提高。

拥有8个院士头衔的高福,作为一名科学家无疑是成功的。2011年,高福出任国家CDC副主任,2017年8月,王宇因达到任职年龄界限而卸任,高福接任主任。在此次新冠疫情之前,高福在CDC立下的著名功绩,就是他主导的援助埃博拉行动。2014年,中国CDC派出了高福领衔的团队赴塞拉利昂,帮助当地开展病毒研究与疫情控制。

然而,随着武汉疫情的暴发,高福与他领导下的CDC遭遇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很多人都认为,CDC掌握了疫情信息却没有及时采取处置措施,也没有及时对外公布。尽管CDC官员后来出面做了一些澄清,但效果并不理想。

他的那些“乐观”言论,在气氛紧张甚至有些凝重的抗疫初期,听起来并不合时宜。比如,在仅有的两次高福露面的发布会上,他先是称“儿童不易感”,后来很快被出现儿童新冠肺炎患者的事实推翻;继而他又说,“这个疫苗,我可以拍着胸脯讲,肯定会成功。”这些言论,事后被网友们挑出来反复地转发与评论。

从2003年成立伊始的风光无限,到2020年遭遇“群殴”,中国疾控到底发生了什么?

实质的退步

2002年,徐晓奇来到了北京市崇文区疾控中心工作。那时候,这里还不叫疾控中心,叫崇文区卫生防疫站。卫生防疫站体系始于1953年,上世纪90年代以后增加了慢性病防控,但最核心的工作是传染病防治和疫苗接种。

防疫站有两大职能,一是与健康相关的疾病监测、控制、宣传等,另一部分是行政监督的工作,比如发放卫生许可证。但在2003年,这里更名为崇文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卫生防疫站的职能一分为二,与健康有关的工作留在疾控中心,卫生执法、行政监督的工作则划到了卫生监督所。

2001年,国家卫生部办公厅下发了《关于疾病预防控制体制改革的指导意见》,明确了各级疾病预防控制机构的职能与任务,将原省、地(市)、县卫生防疫站被赋予的卫生执法、监督功能整体划出,卫生防疫站更名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

从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成立的那一天开始,这个机构就先天不足。李立明解释说,从最初成立开始,CDC就是国家卫生部直属事业单位,没有行政权。国家卫健委下面还有一个疾病预防控制局,是行政部门,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则是业务部门。

2012年,国务院推行事业单位改革,疾控中心不允许开展服务性的、收费的项目。除了工资收入陡降,CDC的职称晋升也按编制比例被严格限定,晋升通道也堵死了。那几年,徐晓奇感到身边离开的人越来越多,而他也在2014年跳槽去了企业。

对此,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曾光指出,近三年来,仅国家疾控中心流失的中青年骨干就有百人之多。他还透露说,近些年,北大医学部、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的毕业生,到疾控系统来工作的只有2%,愿意选择这里的多数不是重点院校毕业生。

王宇曾表示,虽然在理论上,全民健康被放到一切的优先和一切的基础,但在实践中,还难以见到落实的踪影。以财政支出为例,四川大学华西公共卫生学院原党委书记曾诚指出,2014年,国家“公共卫生专项任务经费”的项目拨款为5.29亿,而到了2019年,这笔预算下降到4.5亿,同比下降14.9%。

2019年4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竺提出,要高度重视疾病预防控制体系职能在事业单位改革中被弱化的风险。他的报告同时指出,重医疗轻公卫的倾向一直没有能够得到纠正,公卫医师数量不足且呈逐年减少趋势,人才队伍相对薄弱,与“预防为主”的方针不匹配。

改革体制,但不仅仅是体制

“国家卫生行政主管部门的职能,就应该是公共卫生即公众健康的管理。”李立明如是说。但实际上,中国的卫生管理部门将绝大部分重心放在了医疗机构的管理上。李立明强调说,体制的改革并非是破解当前中国公卫体系局面的全部密码,在改革体制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观念的转变问题。

在学界,公共卫生的定义是通过有组织的社会努力来预防疾病、延长寿命、促进身心健康和效率的科学和艺术,而不只是医疗服务。

如何改革体制?多位公卫专家的想法是一定要给予疾控机构以行政权力。就像消防一样,在疫情的处置中,有自己的決定权、处置权。对此,李立明形象地比喻说,“不可能高楼救火,我开着车到那一看,先请示上级说我们有什么方案,等上级批了我们再去救火吧?”具体来说,他希望,疾控体制的改革可以参考现在的中医药管理局与药监局,将来中疾控归国务院直属管理,建成一个具有行政管理和专业技术支撑的国家疾控管理局,进一步加强疾控部门在处理公共卫生事务中的角色与职能。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原重庆市市长黄奇帆近日就撰文指出,我们已经看到这样一个公共卫生事件所带来的数以万亿计的经济损失,所以用5到10年时间投入几千亿元来建立和完善一个国家级公共卫生与防疫体系,是非常值得的。

摘编自《中国新闻周刊》2020年第7期 文中徐晓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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