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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冬牧场》的陌生化叙事

2020-04-24李卓

牡丹 2020年6期
关键词:窝子李娟陌生化

李娟在《冬牧场》中为读者描绘了一个真实而又陌生的世界,即使那是一个环境艰苦、条件落后,有时甚至基本生存都成问题的地方,但也抵挡不住读者对“冬牧场”的向往与喜爱,一方面是因为非虚构化写作对于读者的吸引,另一方面则与整部作品所表现的去中心化、去权威化、陌生化叙事有着重要的关系。

本文通过使用陌生化理论,对青年作家李娟《冬牧场》进行分析与解读,从作品所表现的环境、人物、语言三个方面的陌生化处理进行研究,发掘李娟的写作特色与哈萨克游牧群体独特的生活哲学。

一、环境的陌生化

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一观点有着相当广泛的认同,但这种观点无异于把世界性当作主流,作为普遍性的存在,而把民族性认为是主流之外特殊性的存在,显然这是无法让所有人信服且接受的,民族文学在更多的时候就是它自己,李娟在《冬牧场》中就是在无立场的情况下,描写哈萨克牧民的冬牧生活,陌生化贯穿了整个作品,而这种陌生化开端于环境的陌生。

“冬窝子”是整部作品的第一章,对于没有游牧生活经历的读者来说,冬窝子是陌生的,李娟用凝练而克制的语言解答了读者的疑惑:“所谓‘冬窝子,不是指具体的某一个地方,而是游牧民族所有的冬季放牧区。”但在后来的叙述中,游牧民族生活中的冬窝子远远要比语言描述得要复杂。从出发前期大量的准备工作,到到达冬窝子遥远的路程,再到到达后的修缮整理以及居住期间的维护,这对于大多数习惯了现代生活的人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但在李娟的笔下却是如此轻描淡写。其重要的原因就是她通过自己的真实体验后,从内心深处对于这种生活的理解与尊重,对于人在这种境况下生活智慧的认同,这种真实的感受只有在实践过才能表达得如此冷静客观。

但同时李娟作为一个童年成长在内陆,青年生活在边疆的作家,也在发掘着这种陌生化环境中,人所面临的困境:“传说中最好的牧场是这样的:那里‘奶水像河水一样流淌,云雀在绵羊身上筑巢孵卵充分的和平与富饶。而现实中更多的却是荒凉和贫瘠,寂寞和无助。”但即使是这样的牧场生活,也要渐渐地保不住了。为了保护生态环境,这种古老的传统生产方式将要被取消,游牧将转变为定居。李娟深刻明白,这对于哈萨克人来说是巨大的冲击,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心理上,在短时间都是无法接受的,即使这意味着他们会过上更好的物质生活,但民族的精神与根发生了动摇,这是现代性与民族性的根本冲突,是“先进性”对于“落后性”的宣战。这里的陌生化洞穿了事件的本质,对于读者来说这不再陌生,反而会引起读者共鸣与思考。什克洛夫斯基在《词语的复活》中提出:“陌生化就是去掉形式及文本经验的前在性,使人们陈旧的、不鲜活的感受得到更新,摒弃惯性思维,给人一种新鲜的感受和体验。”作为局外人的作者,将自己对这一群体的感情、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全部用文字的力量表现了出来。

二、人物的陌生化

对于人物的描写李娟有着独特的选择,在全书中既通过一个个事例渗透式的反复刻画人物,也在某些章节单独专注地书写每一个人物(包括动物),但这样的写法却并不显僵硬与稚嫩,反而显出一种饱满与真诚。

李娟选择跟随游牧的同村居麻一家,而这一决定的理由是:“这些年居麻欠了我家好多钱,他家又太穷,看情形是还不起了,也不指望了,不如到他家住几个月,把钱全部吃回来,这可是我妈的主意。”这种人与人之间朴素的交往观,对于金钱在意而不执意的生活观,带给读者的不只是陌生化,更有内心深处的震撼感,类似的情节在文章中不止一次地出现,这对于被消费主义占据的现代社会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与以往读者观念中朴素、醇厚、善良的邊疆牧民形象不同,李娟笔下的居麻是一个充满缺点的“坏人”,他爱喝酒耍赖闹事,喜欢骗李娟,欺负家中的猫狗,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如果日常生活中有这样的人,大家肯定是选择排斥他,也必然是一个不被主流观念认可的人,但在冬牧场里,居麻还是妻子可靠的丈夫,是孩子依赖的父亲,是李娟的好大哥,疼痛时,一把一把地吃阿司匹林,辛苦的生活在他身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

李娟选择这样的写作方式,并非是想简单地达到欲扬先抑的效果,而是真实的记录。不同于一般的作家喜欢隐蔽式地阐述人性的多面性与复杂性,她选择单刀直入,直面人生,赤裸裸的把人物的优缺点摆在读者面前。这也是冬牧场上的生活哲学,陌生化的人更接近真实的人,而以往读者熟悉的人物则是异化的人,这种对于生命的思考在李娟的笔下由人推及动物。居麻对家里的猫狗时常会有很多不友善的行为,既不保证它们有安全的生存环境,也不提供充足的食物与水,在动物保护主义者看来这完全是虐待的行为,与城市之中宠物的生活环境相比更是天差地别,但对于牧民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在牧区中要想生存下来,面临的就是时时刻刻的困境与不合理,试图用现代文明去约束这些行为是徒劳的,但现代文明所思考的很多问题,在这里却得到了答案。

李娟在描写居麻杀羊的时候充满了矛盾,一方面是杀羊之前充满仪式感的要喂羊喝水,不让它的灵魂太过委屈,另一方面抽刀吃肉干净利落:“大约生命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吧:终究各归其途,只要安心就好。我喜欢的哈萨克作家叶尓克西姐姐说:你不因有罪而死,我们不为挨饿而生。”这些描写也是在不断地打破禁忌,是对现代社会中存在的素食主义、动物保护主义、宗教信仰等问题的朴素回应,这并非是解决问题的答案,而是提供不一样的思考方式。

李娟打破的还有很多作家讳莫如深的政治禁忌,她不止一次地描写到居麻等人对领导的编排,她并没有选择隐晦、讽刺的方式,而是简单直接地表达出来。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这种谈论是不存在任何恶意与企图的,仅仅是底层人民生活的一个小片段。这样的写作既避免了出版审查的压力,也确保了非虚构写作一以贯之的风格与客观性,这样的陌生化本身就是难能可贵的,正如同什克洛夫斯基说:“作家或艺术家全部工作的意义,就在于使作品成为具有丰富可感性内容的物质实体,使所描写的事物以迥异于通常我们接受它们时的形态出现于作品中,借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延长和增强感受的时值和难度。”打破禁忌在这里就是陌生化,正面应对生活中的客观现实变成了最好的回避办法。

三、语言的陌生化

对于边疆文学和少数民族文学来说,语言的陌生化是他们天然的优势,不同于文学翻译时所要求的信、达、雅以及准确性和严肃性,它所需要的恰恰是一种不对等性与不和谐性,这正是民族文化与地域文化特征的表现。俄国形式主义者认为,语言就像货币,使用多了会磨损,而“陌生化”则瓦解了人们习惯化的“常规反应”,从而把人们从习惯化的“麻醉效力”中解脱出来,使人们感受到一种“生气盎然的前景”。语言的不通畅并没有成为交流的障碍,反而使得人与人之间变得更加有趣起来,李娟与居麻、嫂子、孩子们互相成为了老师,在这里没有所谓的官方语言,也没有语言是否优美动听、是否准确的严格标准,一切都以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为最终目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语言成为目的,而非手段。李娟开玩笑地说,居麻是“反革命”,居麻学会之后把这个词用在了不听话的羊身上,凡是不愿意乖乖进入羊圈的个个都是“反革命”,这种在繁重体力劳动之下的趣事,充满着对生活的乐观主义精神。

除了人与人之间的对话,这里的语言还包括着人与人之间的肢体语言。平时“我”的嫂子总是沉默的,但有时也会突然搂过居麻吧唧亲一口,在“我”帮了嫂子之后,她表达高兴的方式是先抱一下,再牵起我的手。在现代生活中人越来越强调个人空间,关注隐私,注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在人与人之间戒备心越来越强时,在遥远的新疆,肢体语言却成为了表达亲昵的最佳选择。陌生化在这里是一面镜子,不同的人看到不同的结果。

《冬牧场》只是新疆美丽辽阔大地上的一个小小缩影,对于这片土地的深沉来说,它是渺小的,但它的可贵之处在于李娟的真诚、真实、真挚,在于她写作时“不虚美,不隐恶”的选择,在于对真善美的执着追求。

(长安大学文学与艺术传播学院)

作者简介:李卓(1994—),男,陕西西安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影视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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