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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献给艾米丽的玫瑰》看美国南方文学中的骑士精神

2020-04-24王冰青

牡丹 2020年6期
关键词:镇民托比艾米丽

威廉·福克纳是美国南方文学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之一。在其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福克纳展现了美国南方文学中特有的骑士精神。

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是美国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作为美国南方文学的集大成者,福克纳于195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福克纳出生于美国南方密西西比州,并在那里度过了人生的大部分时间,其家族属于典型的美国南方上层阶级。虽然家道中落,但家族还是保留了阶级几乎所有的传统和特性。福克纳从小对此耳濡目染,这也成为他写作的重要素材之一。在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A Rose For Emily)中,格里尔森家族或多或少带有作者自身家族的影子:一个美国南方没落的白人权贵家族。福克纳通过意识流的叙事手法,刻画了格里尔森家族的艾米丽·格里尔森悲剧性的一生。南北战争后,艾米丽拒绝接受现实,沉溺于过去,最终为时代所抛弃。在成功塑造艾米丽这一人物形象的同时,福克纳展现了美国南方文学中特有的骑士精神。本论文将对此加以详细阐述。

一、根植于南方白人心中的骑士情节

骑士精神起源于欧洲。狭义上说,它倡导忠君、尚武、行侠仗义的骑士品质。广义上说,它表现为对绅士风度和贵族气质的崇尚和向往。在美国南方,直到今天,几乎所有白人都更愿意相信,他们的祖先是来自英国的骑士,并非是因受宗教迫害而逃离英国的清教徒。骑士情节在南方白人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在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也可见一斑。

小说的背景为福克纳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杰弗逊镇。该镇属于典型的美国南方小镇。格里尔森家族世代居住于此。小说的开头写道艾米丽的去世就犹如“一座倒下的丰碑”。这里有一个隐喻:镇民们把艾米丽比作一座丰碑。一般来说,能够被称为丰碑的人都是各自领域的翘楚,如美国历史上的华盛顿、林肯、艾默生等。从整篇小说来看,没有任何地方暗示艾米丽曾经有过任何可与那些真正丰碑式的人物比肩的事迹。那么,在镇民们的眼中,艾米丽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我们不妨来看一下小说中的几个细节。当镇民们得知艾米丽和来自北方的监工霍默·巴伦谈恋爱时,他们表现出了极大的不满:“也有其他人,一些年龄较大的人,他们说即使再悲伤也不能让一位真正的女士忘记贵人举止。”有人甚至认为:“这对全镇来说是一种耻辱。”小说对该监工也有过极为细致的外形描写:“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身手敏捷,嗓门洪亮……对黑鬼破口大骂”“霍默·巴伦歪戴帽子,嘴里叼着一根雪茄”。

很明显,艾米丽代表了镇民们对贵族一切最美好的想象,而霍默·巴伦在镇民们的眼中则是粗俗和卑贱的化身。如果两人最终走到一起的话,这无疑是对镇民们心中骑士情节的玷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艾米丽是镇民们心中骑士情节的具体外在投射物。因此,艾米丽成了众人眼中被理想化的贵族化身:“她笔挺的身躯像偶像一样一动不动”“就像神龛里的一尊偶像的雕塑躯干”。而这样一个被无限理想化的艾米丽也正反映了深植于镇民们心中的骑士情节。

小说中,镇民们的骑士情节有着多处体现。在欧洲,贵族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行为标准。在这套标准中,人们对精神层面的追求是重中之重。贵族们通常饱览群书,通晓音律,在文学和艺术方面都有较高的造诣。小说中,镇民们便是这套标准的忠实践行者,“和沙多里斯上校同时代的人都把女儿和孙女送到艾米丽那里学画画,他们对待此事是如此的正规,如此的精神,就像星期天上教堂一样”。不难发现,镇民们已将学画的重要性和去教堂做礼拜的重要性提升到了同样的高度。他们认为,对贵族气质的培养和对宗教的信仰同等重要,因为两者都可使精神得到洗礼,心灵得以升华。可以这么说,在意识层面上,上帝是镇民们的信仰,而在潜意识层面,骑士精神是镇民们的情怀。

二、骑士精神在黑奴问题上的体现

南北战争前,和北方以工业为主的现代化经济体制相比,南方的蓄奴制和种植园经济使骑士精神的内涵得以进一步发展。其重要表现就体现在南方种植园主和黑奴的关系上。

在谈及南方种植园主和黑奴的关系时,人们通常存在着一种思维定势,即两者之间是剥削與被剥削,压榨与被压榨的关系,是一对永远不可调和的矛盾。的确,在美国文学中,有许多作品描写了黑奴悲惨的命运。其中,最为人们熟知的便是斯托夫人(Harriet Beecher Stowe)的小说《汤姆叔叔的小屋》。美国总统林肯曾说“这个小妇人写的这部小说成就了这场伟大的战争。”但在这部小说中有一个被很多读者忽略的细节:导致汤姆悲剧命运的最直接因素是农场主赛门·勒格里。此人虽属南方白人权贵,但从根子上来说,他是一个移民南方的北方佬。此人刻薄、残暴、贪婪,对黑奴进行着惨无人道压榨。而反观汤姆的前两任主人,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南方白人权贵。在与汤姆的相处中,他们十分友善,汤姆不仅与他们,而且与他们的家人都成为了朋友。南方世袭白人种植园主的这种骑士精神,即善待弱者,构成了美国南方文学的一大传统。这种传统的影响力是如此之强,以至于带有明显政治诉求的斯托夫人也深受其影响。

福克纳更是将这一传统发挥到了极致。小说中,虽然南北战争早已结束,南方的蓄奴制也已被废除,但对那些曾经的黑奴而言,他们的处境并没有任何的改变。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法官代表了正义和公正。因此,他们的言论一般都比较中正、客观,很少带有强烈的个人情感色彩。但法官斯蒂文斯却似乎是个例外。他告诉一个前来投诉的镇民,艾米丽房子周围所散发出的臭味很有可能是艾米丽的黑人管家托比所为:“也许是她那个黑鬼在院子里打死了一条蛇或一只老鼠。”。这里,法官用了“黑鬼”(“nigger”)这个词。根据《朗文当代高级英汉辞典》的解释,该词属于极具侮慢色彩的禁忌语。从修辞学的角度上来说,说话人的身份和说话人的措辞极不相称,从而形成了语域偏离。

福克纳正是通过对语域偏离的运用,揭示了镇民们潜意识中对黑人这一群体的排斥、轻蔑和歧视。托比在整篇小说中没有与任何镇民有过任何言语上的交流。不仅如此,当霍默·巴伦辱骂工地上干活的黑人时,他们也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回应。语言最重要的功能之一就是起到交流思想、消除误会、增进了解的作用。福克纳通过使黑人集体失声,表明了他们不管与镇民还是与以解放他们的北方白人之间都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解决这对矛盾的唯一方法便是矛盾一方的自行消亡。

小说的结尾也证明了这一点。当艾米丽去世后,托比也永远地消失了:“他直接穿过房子,走出后门,再也没有了踪影。”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托比与艾米丽之间的关系。艾米丽对托比跨越阶级的善待使托比在获得人生自由后仍尽心尽力地伺候艾米丽。值得注意的是,从艾米丽毒杀霍默·巴伦到她去世,其间的时间跨度大约为40年。在这40多年里,艾米丽一直与霍默·巴伦的遗骸同床共枕。毫不夸张地说,艾米丽本人及其住宅也因此带有了强烈的哥特式烙印。按中国通俗的讲法,艾米丽既像人,又像鬼,其住宅也无异于一座鬼宅。一般人很难有在这种环境中多待一分钟的勇气。但托比却似乎与这里的一切没有任何违和感:“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我们看着那个黑人头发渐渐变白,背也渐渐变驼,还是提着购物篮进进出出。”不难看出,托比与艾米丽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人身依附关系,并且这种人身依附已经超越了法律、道德、伦理的边际。在托比眼中,艾米丽就是法律、道德、伦理。从某种意义上说,两人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中国历史上战国时期的孟尝君与其门客之间的关系。托比对艾米丽这种畸形的人身依附情节将南方特色的骑士精神反衬得淋漓尽致。

三、南方骑士精神的核心:带有悲情色彩的英雄主义

英语中“lost cause”指“注定失敗的斗争”。吴定柏教授指出,这“暗指那些面对业已失败的事业但仍不放弃的人们。因为他们越不放弃,他们便越显得具有英雄气概。美国南方白人在面对南北战争一事上的态度便是对此最生动的写照”。这个词如果用在艾米丽身上实属再恰当不过了。

南北战争中南方的失败,蓄奴制的废除是时代发展必然的产物,是众望所归的结局。面对时代洪流,艾米丽虽无力回天,但她似乎不惧逆流而行,用自己的一生捍卫着南方原有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小说开头便写道“修车厂和轧棉机已经侵占、消灭了那个区域威严的名字”。修车厂和轧棉机代表了北方的工业文明,是新兴生产方式的象征。同时,福克纳通过对“侵占”(encroach)和“消灭”(obliterate)两个极具侵略性动词的运用,形象地描绘了北方新兴生产、生活方式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古老南方的场景。在这个场景中,人们看到了北方“宜将剩勇追穷寇”“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气势,也看到了南方节节败退,树倒猢狲散的颓势。然而作者笔锋一转:“只剩下艾米丽小姐的房子,虽已衰败,但仍固执地高昂起它的那份妖艳,屹立于棉花车和加油泵之上,真是大煞风景。”作为19世纪70年代的房子,其代表了南方的传统与文化,这与周边代表北方工业文明的大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福克纳通过采用“高昂”(lifting)和“固执”(stubborn)这类具有情感色彩的词汇,借物抒情,使人们看到了艾米丽生前高举南方传统的大旗,独自逆时代洪流而行的画面。类似的画面读者在小说中还可以看到很多。当镇上实行免费邮递服务后,艾米丽拒绝安装人员在她房门上安装门牌号和邮箱。在给镇长的回信中,她依然采用已不通用的字体和褪色的墨水。她似乎与现实中的一切是绝缘的,始终生活在南方的过去和传统中。艾米丽对新生事物的排斥和对南方传统的坚守似乎已到了偏执的状态。曾记得有人开玩笑地说过,骗子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自己都骗了。艾米丽的偏执似乎也起到了异曲同工的效果。在面对上门讨收税款的镇政府工作人员时,她当众否认这些人的官方身份。在她眼里,只有已故的沙多里斯上校才算得上正统,因为沙多里斯上校也是南方传统的坚定守护者。

艾米丽的父亲去世后,艾米丽接连三天拒绝承认这个事实。父亲代表了南方的一切。在艾米丽看来,南方的一切都将永存,就像父亲永远不会离她而去一样。对南方传统的偏执使艾米丽永远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她而言,自己的世界永远比现实的世界更真实。在自己的世界中,艾米丽对现实进行着各种抗争。正是这种对现实起不了任何改变作用的抗争使艾米丽身上多了些许悲情色彩,使艾米丽悲情英雄的形象更深入读者内心,同时构成了美国南方骑士精神的核心

四、结语

福克纳在小说《献给艾米丽的玫瑰》中成功地塑造了艾米丽这一形象,通过时空交错的意识流叙事手法,将美国南方骑士精神的内涵与表现形式展现于读者面前。

(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外国语学院)

作者简介:王冰青(1977—),男,上海人,文学博士,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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