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牧村演唱风格的地缘文化优势研究
2020-04-24师岩
歌唱家关牧村三个重要的艺术成长阶段分别是童年的艺术启蒙、工厂环境的历练与专业的系统学习。前两个阶段都是在天津这座城市发生的,而第三个阶段是从天津起始的。本文通过对关牧村艺术发展三个重要阶段的梳理,旨在分析天津这座城市的地缘文化优势与其演唱艺术风格形成之间的关系,并通过对地缘文化优势的分析,总结关牧村艺术风格形成的宏观与微观环境各自的作用。
一、关牧村简要介绍
关牧村,我国杰出女中音歌唱家,以独特的艺术风格赢得了观众的喜爱。在关牧村的艺术道路上,天赋、努力都是其成功的重要因素。其独特的艺术风格很大程度上是受其独特的经历与所处的环境而形成的。从这个角度上说,天津这座城市滋养了众多的艺术家,关牧村就是其中最闪亮的歌唱家之一。
地缘优势,一般指地理位置对政治、经济的影响。而艺术是通过塑造形象反映社会生活的一种社会意识形态。艺术形象地反映人们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满足人们的审美需求。基于此,艺术对于地理位置的依赖性也不容忽视。尤其是艺术风格,对于地理位置的依赖更加深刻。地理位置带来的各种社会性因素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艺术家,最终以艺术作品的形式表现出来,显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
地缘是由地理位置上的联系而形成的关系。这个概念说明地缘是由发生、发展、形成的所在地具备的相关特点因素对于主体产生的影响。天津这座城市对于关牧村艺术风格的影响,贯穿了她的艺术萌芽发生、发展、升华,以至于成名。天津这座城市滋养了关牧村的艺术发展,而关牧村的艺术也巩固、丰富了天津这座城市的文化特质。
二、关牧村艺术道路上的三个重要阶段
关牧村虽然祖籍辽宁,生在河南,但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天津,艺术道路的肇始也基本上从天津开始。关牧村的艺术道路有别于很多歌唱家,虽然曲折艰辛,但从艺术的养成来看,优势也是很明显的。本文梳理她艺术道路上的三个重要阶段,旨在分析她艺术养成的过程中,天津这座城市给予了什么,影响了什么,又是如何影响的。
(一)童年的艺术熏陶
关牧村的启蒙老师是她的妈妈,她在很多采访节目中不止一次地表达了对妈妈的怀念,也都唱起了那首《再走还是社里的田》。关牧村说,妈妈的声音特别美,也很会唱,经常指导童年的关牧村。同时,关牧村的妈妈是一位有着很高艺术修养的知识分子,也拥有一群志同道合的歌唱同好,他们时常聚会,给了童年关牧村尝试歌唱的机会。在不断尝试中,关牧村建立起了唱歌的自信心。而且,在一个艺术修养很高的群体里,潜移默化的影响也是不容忽视的。
这个阶段中,人们不难看出关牧村有四个方面的收获。第一,收获了接触艺术的机会。如果唱歌的天赋不被确定、引导、鼓励,可能就会进入了爱好的轨道而无缘歌唱事业。第二,收获了艺术的启蒙。关牧村的母亲有着一定的音乐素养和歌唱方法,这给童年的关牧村带来了学习歌唱的基础。第三,收获了尝试歌唱的机会。无论是在天津市少年宫合唱团还是在母亲朋友的聚会中,关牧村都有了展示自己稚嫩歌唱的机会和舞台,这对于她走上歌唱道路有了形式上的储备。第四,收获了艺术的自信。有了尝试歌唱的机会,就有了展示天赋的机会,关牧村从而建立了初步的艺术自信,这种自信是她坚定走向歌唱道路的重要保证。
(二)工厂情节
从小热爱唱歌并且有着非凡天赋的关牧村因为那个时代的社会背景问题,没有办法直接走向她向往的歌唱事业,而是进了工厂,做了一名车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样一段经历看似曲折,实际上给关牧村带来了丰厚的财富。
第一,因为热爱的歌唱事业受挫,关牧村在歌唱学习上更加用心,正如她在很多采访报道中所说,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去海河边练声,这已经成为关牧村每天必备的功课之一。第二,工厂的氛围,使关牧村的歌唱始终是接地气的,打动人心的。她更加在意如何唱得好听,如何使听歌的人感受到歌声中的感情,而不是方法。这虽然这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关牧村歌唱水平的提升,但却得到了更加珍贵的感情表达。第三,七年工厂经历凝结出的工人情结贯穿了关牧村艺术生涯始终。在关牧村的各种访谈节目中,她都提到了自己在工厂的经历,有和唱歌有关系的,也有和唱歌无关的。但无论和唱歌有没有关系,都凝结成了她的工人情结。
我是1970年到1977年,7年的时间都在天津钢锉厂当车工,这个工厂后来改名叫第八车床厂。我看见那些工人在那儿干那些活,我都干过那些活,所以非常熟悉,大床子、小床子,我都干过,和工人师傅们关系非常好。每次开大会的时候,我给他们唱歌,他们每次都早早地坐好了位置,准备好,我就想好给他们唱什么歌,而且他们特别支持我演出,天津市的工人业余文艺汇演,而且获了奖,所以那时候基本上也有很多的时间演出。
这种工人情结其实也可以理解成基层情结,关牧村始终知道自己的歌是唱给谁听,始终以亲切质朴的情感贯穿在自己的艺术作品中,即使在进入了中央音乐学院深造以后,也没有因为方法的完备而忽视了质朴的情感,这其实是关牧村艺术风格的灵魂。人们聆听她的演唱时,有着身临其境的感受,有着情感的共鸣。
这种工人情结来自关牧村所在天津市钢锉厂的工友以及他们七年的同甘共苦。
我刚到工厂时是学徒工,每天要给师傅打洗手水,打喝的水,午饭时间要把师傅们的饭盒收在一起拿到锅炉房去热。虽然干的活很琐碎,但一个人时,我就在那儿小声哼哼歌。晚上值夜班时,工厂特别冷,取暖就是大车间当中一个砖垒的炉子。感觉难熬,我便和同事在休息时跳跳舞,活動活动,就不那么冷了。
后来慢慢和大家熟了,都知道我喜欢唱歌,开大会的时候就会叫我去唱。那会儿也没有特别考究的服装,没有专业的设备,但就是很开心,像开车间音乐会似的。可是我师傅有点接受不了,他觉得我不能踏下心来干学徒活。我也不解释,想用行动证明。我就把他常年用的那个茶缸子洗得白白的,车床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洗手盆也是刷得干干净净,用实际行动改变了他对我的看法,觉得这小姑娘还可以,不吭不声的,挺肯干。
到后来,师傅还挺支持我唱歌的,我没事的时候,他就让我去工厂后头那个大水坑练声,知道我需要保护嗓子,他每次抽烟都不当着我的面。工友们也都特别关照我,看到我家里的被褥破了、棉花露了,工会的钟师傅,就把裹棉纱的大布洗干净,帮我把被子、褥子包起来,我特别感激他们。
通过关牧村的这些真情的回忆不难看出,她深深地怀念那七年带给她的温暖,也感谢这七年工友对她歌唱艺术的支持。这种亲密无间与彼此温暖是那个时代工人群体中最珍贵的情感,关牧村深受感染。
(三)得遇伯乐
是金子总会发光,千里马也需要伯乐的发掘。关牧村就是金子,而施光南就是关牧村的伯乐。初识的时候,关牧村打动施光南的是“不是完全的洋味儿,也不是完全的民味儿。”“不是完全的洋味儿”是因为此时的关牧村没有经过系统的声乐学习和训练;“不是完全的民味儿”,一方面是关牧村独特的音色,另一方面也有从小母亲指导训练的原因。这种不洋不民的特点,现在看可以理解为不受方法限制而真诚亲切,这也是关牧村的歌唱艺术特点之一。不同的是,那个时候是没有系统训练的半原生状态,是自然流露而不可控,现在是经历了系统方法训练又不被方法禁锢,是自我流露的可控状态。
纵观关牧村这三个成长阶段,不难看出,关牧村的艺术成就源自环境作用于天赋和努力的爆发。其间,关牧村所处的天津文艺大环境、工厂环境、社会群体环境、家庭环境等,都对其发挥着作用,使关牧村通过这些地缘文化的优势不断成长。
三、地缘的不同维度对关牧村艺术风格形成的影响
地缘说得具体一点,就是环境之于艺术家的影响。环境有大小,影响的方面与程度也会有不同的侧重和差别。宏观与微观的作用在艺术格局和艺术表现上各自占有一席之地,艺术格局和艺术表现共同构成了艺术风格。
(一)宏观环境:天津的大环境
天津是一座地域文化特征非常明显的城市,城市性格鲜明。天津有着六百多年历史,其起源和发展与京杭大运河的开通和漕运的兴起密不可分。天津是“当河海之要冲,为畿辅之门户”的重镇,是江南漕运上达京城的必经之路,天津成了当然的漕运枢纽。元、明、清定都北京,漕运途经天津地区,造就了天津的发展与繁荣。
漕运文化带来了开放与包容。作为码头港口的天津,无论是明清时期,还是近现代,都承载了海陆交融、各地贸易。不同地域的商贸往来带来了不同的文化元素。特别是近现代西方的影响,在天津这座城市体现得尤为明显。无论是商贸往来还是政治活动,都从客观上带给天津这座城市很多“洋”元素,这些元素不仅体现在衣食住行中,还体现在很多领域中,如建筑、艺术等。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天津的音乐文化基础深厚,歌剧、交响乐等舶来的艺术形式有着很大的群众基础,民间的文化活动也非常活跃。建国后,先后建立的第一工人文化宫、第二工人文化宫、第三工人文化宫等场馆设施让群体活动得以充分施展。社区内居民自发的“消夏纳凉晚会”“飞雪迎春文化演出”等活动,让民间文化活动有了固定的展示阵地,从天津的普通工人中产生了一批歌唱家、作家、曲艺家等文艺工作领域的专家。
关牧村就是在这样的文化大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也是从普通工人中产生的最有代表性的歌唱家之一。文化大环境的影响是宏观的、潜移默化的。在自我内心升腾起了热爱的时候,环顾四周能找到共鸣与归属,这就是大环境的莫大作用。关牧村从小热爱歌唱,在天津这座城市中时时有共鸣,无论是家庭、学校、少年宫、工厂,都有她艺术的阶段性归属,更重要的是心灵与精神的归属,让她能够坚持艺术追求,时刻抱有对艺术道路的信心。
天津这座城市是保守和市井的。保守与市井在本文语境下并不含贬义,而是一个城市的特质,这些特质虽然造成了一定的壁垒,但也是城市文化特色的重要保证。在当下城市化进程中,发达城市抑或是发达国家的面貌,区别性越来越小,身处不同的地方和文化氛围,竟然不易感觉到差异。这种同质化是经济发达的一种表现,同时让人们失去了很多珍贵的文化基因。
天津的保守,是源于漕运带来的眼界,全国乃至全世界各地的物资集散于此,长此以往,造就了天津这座城市的独特审美,随之带来了保守。天津的保守表现在自我认同与习惯惰性,如果把天津这座城市拟人化,他可能会说,“无论你有多好,我自认为我已经很好,即便也认为你好,那是你的事情,我并不羡慕,各自安好。”这种自我认同带来了习惯惰性,也就是文化认知,它很难改变,但也并不是一成不变。
市井,也是漕运文化的一种重要的表现。漕运的码头,与现代化港口不同,以前的码头贸易搬运需要人工完成,搬运工是一个很大的行业群体。南来北往,各地杂居,商业兴隆带来了文化的交融与繁盛。市井文化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逐渐发展。从风貌上说,它是通俗的、民间的、接地气的;从性质上说,它是取悦迎合小商贩和码头工人的;从形制上说,它是样式多样、亲切质朴的。这也是天津民俗文化一直充满活力的重要原因。在天津这座城市,戏曲、曲艺、手工,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强的传承基因和传播基础。
关牧村的艺术风格得益于漕运文化的开放包容,也得益于其保守市井。文化特色鲜明与亲切质朴是关牧村艺术风格的主旨。
(二)微观环境:工人经历的七年积淀
关牧村曾在采访中说道:
是工人师傅收留了我,对工人师傅有一种特殊的深厚的感情,所以我就一定要用我的实际行动回报他们,而且每年我回到天津见到我们过去的工人师傅们,他们拉着我的手就说,小关你没变,就这一句话我就满足了。
首先,这七年积淀的是情感。关牧村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不得已进了工厂,当上了车工。别人可能会气馁,甚至放弃,但关牧村没有,她一方面积极地做工,另一方面也丝毫不放弃对于歌唱的追求,这种力量来自于她从小对于歌唱的坚定信念。而工人生活带给关牧村的不是拖累,而恰恰是她艺术生命中最珍贵的经历。和工友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使关牧村有了很深的工人情结,这种自然形成的情感在后来她的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时,她亲切质朴的艺术风格,也在这个阶段确立下来。无论是情感的流露还是亲切质朴的风格,在后来关牧村的身上都有自然流露,不修饰,不造作,不矫情,这是艺术表现的高级境界。
其次,这七年积淀的是歌唱的经验。虽然进入了工厂,当了工人,关牧村却不缺少唱歌的机会,也不缺少演出的舞台。无论是车间里的歌声,还是工厂大会上的歌声,都飘荡在关牧村的艺术道路上。而天津工人文化演出、比赛的兴盛也给关牧村带来了持续不断的锻炼机会,也是在这样的演出中,关牧村有了走向专业道路的机会。
再次,这七年积淀的是艺术家的情怀和修养。关牧村在最底层最具体的劳动人民身边成长起来,这使她的艺术不会在成名以后曲高和寡。这七年的基层生活,让关牧村把这样的动力化在了艺术的血液里,成了一种艺术本能,这是艺术家高贵的修养。同时,关牧村在这样的历练下,拥有了难得的艺术家情怀,无论是边疆、农村、高原、沙漠,还是孤儿院、养老院,都留下了关牧村频繁而坚定的脚步。社会的养分滋养了她的艺术,反过来,她的艺术也反哺了社会,这使她的演唱一直保持着那份亲切质朴,也有了群众基础。
從宏观和微观环境不难看出,天津这座城市的地缘文化优势在关牧村身上表现得极为典型,海河水滋养下的艺术家亲切、质朴、热情。关牧村天赋过人、经历丰富,从这些经历中,从事歌唱艺术的青年会得到启迪,思考在技术、方法的基础上,如何赢得观众、赢得舞台,成就艺术人生。
(天津师范大学音乐与影视学院)
基金项目:本文系天津市艺术科学规划项目“关牧村演唱风格形成的研究”(项目编号:B1805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师岩(1979—),女,山西汾阳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声乐表演与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