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欧大家庭传统,会因疫情改变吗
2020-04-22高风
本报特约记者 高风
意大利是欧洲新冠肺炎疫情第一个“爆点”,接下来是另一个南欧国家西班牙。不少欧美媒体分析认为,“喜欢聚居、密切接触多”的“大家族传统”,是包括意大利在内的南欧国家疫情蔓延快的原因之一。但南欧人并不服气,如今那些非南欧国家疫情的蔓延如此之快又如何解释?不过,这次疫情确实动摇了这种传统的家庭模式。在意大利,病毒对老年人的致死率明显高于年轻人,人们为了保护老人避免染病,不得不跟父母、祖父母分开居住。意大利总理孔特也号召人们这样做。
一半年轻人婚前与父母同住
从《教父》到《西西里的美丽传说》,电影里的意大利人不论在家乡或远隔重洋的美国纽约,都是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挤在同一个大院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三世同堂、四世同堂,都是司空见惯甚至理所当然的事。根据德国波恩大学的研究数据,意大利30-49岁的青壮年有23%是与父辈住在一起的,而这一数据在美国是6.4%,英国是5.2%,在意大利的邻国法国则是1%。并非仅意大利如此:在西班牙、葡萄牙
和希腊都是大家庭、大家族盛行,年轻人偏爱和父母共同生活。上述几个南欧国家中,18-35岁未婚年轻人和父母共同居住的比例都在50%左右,而在德国、荷兰、比利时等更“北方”的国家,这一比例只有25%不到,丹麦、芬兰等北欧国家比例则更低。
不但年轻人喜欢“黏”在父母身边,在意大利南方和西班牙、希腊的许多小城镇、乡村,同族、同姓也经常以“大聚居”的方式“挤”在一起,有事没事就一起聚餐聚会,一起望弥撒,一起谈论家长里短、婚丧嫁娶……多年前,我曾经在加拿大魁北克省因故和一位姓罗萨里奥的意大利西西里后裔打过交道,有一次他请我把一份文件带给他,“如果我不在就交给楼下花店老板”。之后发现,这位花店老板和隔壁裁缝店老板都姓罗萨里奥,攀谈后才知道,那个街区很多人都属于这个南西西里家族。
大家庭抱团取暖
大家族生活意味着牺牲许多自由和隐私。我在非洲阿尔及利亚工作时,因工作需要经常要去西班牙帕尔巴岛出差,结识了一位当地小伙子,他生活在一个四世同堂、几十个有血缘关系的家族组成的小社区里,“教堂里的每个人都互相认识,街上碰上的都是亲戚,两个人碰面,边握手贴脸边致意就要好几分钟,走一圈脸都贴麻木了”。
大家族群居意味着守望相助、祸福与共,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大量意大利人、西班牙人和希腊人为躲避战乱和饥荒,远渡重洋来到北美,他们大多手头拮据甚至身无分文,适应和生存能力却比其他许多民族更强,“大家庭的相濡以沫”是最大的秘诀。一位研究北美南意大利移民史的朋友介绍称,南意大利移民抵达北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求先来一步的亲戚、乡党收留和帮忙,这在其他一些民族或许是奢望,但在许多南欧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2008年欧洲金融危机期间,南欧年轻人被其他欧洲国家的人讥讽为大家族的“妈宝”“懒汉”,大家族传统被视为“落后根源”之一。一些“北方”人引经据典地指出,GDP越低、失业率越高的国家的年轻人,越喜欢和父母、同族“挤”在一起,因为这样不仅省钱,而且省心。对于这种说法,很多意大利、西班牙的年轻人不屑一顾,他们指出,“北方”欧洲国家的年轻人常常在找不到工作、付不起房租的情况下和父母挤在一起,但南欧国家的年轻人,许多是在事业有成、收入不错的情况下仍然留在大家庭、大家族里,甚至不少人毕业后先出去闯荡多年,明明成家立业、过得不错,却仍然回到大家庭、大家族的怀抱。
大家庭传统的渊源
南欧国家大多数盛行天主教,在小城镇和乡村,自中世纪以来,每个社区基本都是由小教堂、社区和墓地为核心构成的,而贯穿这一切的则是血缘和家族。南欧农业社会普遍土地贫瘠,谋生艰难,“抱团取暖”,依靠大家庭成员间的互助,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活下来,这就构成南欧大家族、大家庭巨大的向心力和内部吸附力,让许多年轻人宁愿忍受个人自由、隐私的部分牺牲,也不舍得就此离开大家族、大家庭的怀抱。
许多意大利人习惯把“妈妈的温暖”挂在嘴边,这个“妈妈”既有狭义的概念,即自己的母亲,也有广义的概念,即大家族的长辈。南欧家庭、家族的“妈妈”普遍比其他欧洲家庭、家族更愿意“大包大揽”,对已经成年的子女、晚辈呵护有加,甚至不乏宠溺,这也让已成年的孩子们对“妈妈的温暖”恋恋不舍,这种温暖既包括妈妈做的美食,也包括“大屋檐”下亲戚们热烈、密切而不免琐碎的互动。
一位曾经搬到北方大城市都灵多年、最终回到父母身边的意大利医生坦言:“回到父母身边,随时能看他们,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关怀,看着父母慢慢变老,是一种既甜蜜又心酸的复杂感受”。
南欧大家庭更多保留在小城镇和乡村,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南欧国家,大家庭、大家族也呈现出明显的“南强北弱”现象。以意大利为例,南方的西西里岛、撒丁岛和那不勒斯等地,大家庭、大家族聚居现象要远比北方的米兰—都灵—热那亚地区更普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