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井

高宗利

村中心一口老井，村里人世世代代靠井水生活，老井周围总是围满打水的人。

后来，村里自建管网系统，家家户户安装了自来水管，从此人们足不出户，便能喝上清凌凌的水，人们再也不用大老远跑到这口老井旁打水了。

于是老井成了废井，除了有小孩子经常到井边摇辘轳玩之外，再没人来这儿打水。

一天，张老三家的二妞去井旁玩耍，看到李老七家的柱子摇着辘轳玩得正欢，也要一起跟着摇，柱子把辘轳的摇把递到二妞手里，没想到二妞一个没把稳，辘轳竟然噼里啪啦地倒着摇了回去，二妞躲闪不及，一脚踩空，摔到了井下。人们忙找于老四下井打捞，可怜二妞被捞出时已气息奄奄，没送到医院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李老七把井绳剪断，井口用大石头封起来，以避免再有此类事件发生。后来，井边再无人来耍。

时光荏苒，住在井旁的李老七向村委会申请，把老井所在的那一条一分地的胡同分给他家，他要给儿子盖新房，娶儿媳妇。村委会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于是李老七家又多了一间房和一块院子连同一口井。

起初谁也不去注意这口废井。那年冬天，住在对门的于老四媳妇到李家串门，当时李老七媳妇正在洗衣服，洗完后把脏水泼在院子的废井旁。于老四媳妇一看，说：“我的乖乖，你为什么不倒在井里，非要泼在外面，这满院子的冰多滑啊，一不小心就跌跤呢！”

一句话提醒梦中人，“对啊，把水直接倒在废井里，院子既干净又不用担心被滑倒。”于是，李老七媳妇再洗衣服或者洗菜，都要叫柱子把脏水倒在废井里。天暖后，柱子干脆挖了一条下水道，从屋子直通井中，省去了提水的麻烦。

过几天，于老四媳妇跟李老七夫妇商量，也想从家里引一条下水道通至废井，这样就不用再发愁到处泼脏水了。

一来二去，四周邻居都知道了废井的妙处，纷纷来到李老七家商量，不出一个月，几乎家家户户的下水道口都直通废井，不只洗衣服洗菜的脏水，就连鱼鳞、鱼肠和鱼肚等脏物也连同脏水一起冲到废井里。

张老三开了家小化工厂，每天都会排出许多污水。相关部门三天两头来查，不是要封厂就是要罚款，弄得张老三焦头烂额。一次，厂子又遭罚款，并收到限期整改的通知。

张老三想到了废井，如果把废水排到废井里……念头一经闪现，他越想越觉得这简直就是奇思妙想，早怎么就没想到呢？

想到这儿，张老三来到李老七家，说明来意，并答应支付给他们一笔排污费用。李老七夫妇没有反对，柱子却带着疑虑对张老三说：“废水的臭味不会从井口溢出来吧？”

张老三听了，拍着胸脯说道：“怎么会？废水直接排到井下，我们把井口封严，绝不会从井口溢出来！”因为有二妞的事在前，柱子也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張老三就找人开通地下通道，把排水口直接通到废井里，还用水泥封了井口。张老三的化工厂再也没有接到排污不合格的通知。

村里其他几家小化工厂知道这件事后，先后找到李老七，也要把排水口通到废井里，给他更高的排污费用。

李老七没想到这口废井居然能带来这么大的经济效益，他来者不拒，这等坐在家里收钱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日子倏忽而过。

柱子的娃已结婚十年有余，可儿媳妇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柱子夫妻甚是焦急，带着儿子、儿媳四处检查，却查不出任何问题。巧的是，于老四家的孙媳妇也是一样，七年时间也没生个一儿半女。

这天，柱子带着儿子、儿媳从北京大医院检查回来，仍然没有任何结果。和他们一同返回的还有张老三和他的孙子，没想到张老三才八岁的孙子竟查出了膀胱癌。听到这个消息，人人惶恐不安。晚上村里人聚在一起，谈论着这几年的怪相，纷纷怀疑村子的风水出了问题，商量着找个风水先生来测测风水。

商量完后，柱子往回走，开始发觉小腹隐隐疼痛并有下坠感，柱子越想越怕。好不容易挨到天明，早早便和媳妇商量给父母做了饭就去医院做检查。

柱子媳妇两年前不明原因小腿肌肉萎缩，多方治疗不见成效。她拄着拐和柱子一起来到李老七夫妇房间。两位老人正躺在床上对视着傻笑，他们患痴呆症已有三年。

柱子为父母穿衣，媳妇拄拐来到院里，准备给二老洗菜做饭，不想刚拧开自来水龙头，水管瞬间爆裂，水龙头齐刷刷从主管道上栽下来，她惊叫一声忙喊柱子快来。柱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一看，惊呆了。

只见泛着白色泡沫的水从裂开的主管道里喷涌而出，如同城市公园的喷泉，直冲向天，不一会儿，泡沫水流变成了岩浆一样的浑浊液体，裹挟着腐烂的鱼鳞、鱼肠、鱼肚，四处喷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刺鼻异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