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文献计量学对眼病“暴风客热”的古代用药规律研究＊

李燕婷，余慧君，王万杰

（1. 成都中医药大学眼科学院 成都 610075；2. 成都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成都 610075）

暴风客热指因外感风热之邪而猝然发病，并以白睛红赤肿痛、眵多黏稠为主要特征的外障眼病[1]，该病名最早载于《银海精微·卷之上》，又名暴风客热外障、暴疾风热外障，俗称“爆发红眼”“红眼病”[2]，但古代文献对于本病的论述却可追溯至更早。从《龙树菩萨眼论》开始，将本病记载为暴风。此后，《秘传眼科龙木论》中对本病之症状描述颇丰。明代王肯堂在《政治准绳》中明确提出本病与天行赤眼有别，并且丰富了本病的病因。而《审视瑶函》对本病的治疗有了更为详细的论述[3]。本病类似于西医学的急性结膜炎，由病毒或细菌感染，好发于春秋，潜伏期一般为1-3 天，一般为两眼相隔1-2 天或同时发病。表现为：患眼骤然发病，胞睑红肿，白睛红赤，甚至白睛赤肿隆起，多眵；睑内面红赤，粟粒丛生；患眼沙涩，灼痛，刺痒，畏光，眵泪胶粘[3]；而对于肺炎球菌、结膜炎嗜血杆菌（Koch-Week 杆菌）引起的结膜炎，能使眼睑结膜表面形成灰白色不透明假膜；Koch-Weeks 杆菌还能并发卡他性边缘性角膜浸润或溃疡；还有少数伴有身体不适、体温升高等全身症状[4]。本病具有极高的发病率，约为20.19%[5]。2019年末，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COVID-19）疫情开始肆虐全球，目前流行病学观察表明，COVID-19 的传播主要有呼吸道飞沫和密切接触传播途径，也存在经气溶胶传播的可能[6]。新型冠状病毒（2019-nCoV）是一种新的人类感染β冠状病毒，COVID-19 大多数的首发症状为发热，但Lu 等[7]认为2019-nCoV 有可能先经结膜引起感染导致结膜炎的发生，宋金鑫等[8]提醒医护人员警惕冠状病毒经眼传播，张铭志等[9]认为眼睛可能是2019-nCoV 入侵而产生呼吸道或其他器官感染的门户，或者可以成为2019-nCoV复制的中间宿主组织。

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由来已久，因其不含防腐剂、毒副作用小等具有潜在的优势，遗憾的是，以“暴风客热”为主题词在中国知识资源总库、万方数据、维普网、中国生物医学文献数据库搜索，所收录的文章寥寥可数。为此，我们采用文献计量学对中国历代医学著作中有关治疗暴风客热的处方、药物及其性味、归经等进行了系统归纳、总结，旨在通过古代文献系统探索中医治疗暴风客热的研究特点，为中医药治疗该病提供理论依据并起到指导临床的作用。

1 研究方法

1.1 研究方法

选取古代经典医学著作（以眼科专著为主）。以“暴风客热”（银海精微前以“眼猝然发红”）为主题词在21本古代经典医学著作中进行全文检索，发现载有治疗暴风客热的处方有119 首，药味为157 味。对著作的名称、药物频数、处方数量、成书年代、作者等数据进行了归类统计分析（表1）。

表1 历代经典医学著作包含“暴风客热”中药一览表

1.2 建立数据库

采用Microsoft office Excel 2010 进行数据录入，通过对119 首有效处方进行数据预处理，完成审核后将Excel 文件上传至“古今医案云平台（V 2.0）”，利用“古今医案云平台”分析挖掘模块，将数据进行频次统计、中药属性分析、药物关联分析、聚类分析（聚类方法选择最长距离法，距离类型选择Lance 距离）等，从而实现了对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组方用药规律的挖掘。

2 结果

2.1 用药频次分析

本研究纳入的119 首处方中共涉及中药157 味，用药频次＞10 的共有22 味（表2），其中黄连出现频次最多，为47次。

表2 治疗“暴风客热”药物频次、比例（频次＞10）

2.2 中药属性统计

2.2.1 中药四气统计

对119首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处方的中药四气统计发现，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所用药物以寒性药物最多，使用频次为212次（表3、图1）。

2.2.2 中药五味统计

对119首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处方的中药五味统计发现，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所用药物以苦味药物最多，使用频次为315次（表4、图2）。

2.2.3 中药归经统计

对119首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处方的中药归经统计发现，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所用药物归肺经药物最多，使用频次为242 次，其次为归肝经的药物较多，使用频次为239次（表5、图3）。

表3 治疗“暴风客热”药物四气频次表

图1 119首治疗“暴风客热”中药四气雷达图

表4 治疗“暴风客热”药物五味频次表

图2 119首治疗“暴风客热”中药五味雷达图

表5 治疗“暴风客热”药物归经频次表

图3 119首治疗“暴风客热”中药归经雷达图

2.3 药物关联分析

对119首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处方进行组方规律分析，置信度表示前者出现时，后者出现的概率；支持度表示两者同时出现的概率。设置置信度≥0.45，且支持度≥0.10，得到不同的药物组合的关联规则12条（表6）。

表6 119首治疗“暴风客热”处方中药物关联规则分析

2.4 中药聚类分析

对119 首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处方中频次≥10的前20 味中药进行聚类分析，聚类分析结果（图4）。以距离≥110 为界，可将上述中药分为3 组，具体分组情况如下：第1 组：人参、芒硝、桔梗、大黄、黄芩；第2组：秦皮、黄柏、黄连、葳蕤；第3 组仍可以距离＞102分为：①羌活、川芎、防风、当归、栀子；②甘草、白术、柴胡、芍药、薄荷、荆芥。

图4 119首中医药治疗“暴风客热”处方中药聚类分析图

3 讨论

通过分析古代医家治疗暴风客热的相关处方，研究暴风客热的中医常用治疗药物，我们发现黄连、甘草、大黄、防风、黄芩等，是古代医家治疗暴风客热的最常用药物。

黄连性味苦、寒，归心、脾、大肠、肝经，具有清热燥湿，泻火解毒之功，且黄连善清肝火，对火热之邪侵犯于目有较好疗效。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黄连具有广谱抗菌活性，对金黄色葡萄球菌、白喉杆菌、肺炎双球菌等革兰阳性菌和大肠杆菌、霍乱弧菌、伤寒杆菌、结核杆菌、肺炎克雷伯氏菌、淋球菌等革兰阴性菌，以及红色毛藓菌、白色念珠菌等真菌敏感[10，11]。有关研究表明，黄连中的小檗碱能够有效抑制急慢性炎症反应[12]。

甘草性味甘、平，归心、肺、脾、胃经，具有清热解毒、调和药性之疗效。因其能鼓舞正气，祛邪外出，为扶正固本之品，以防清泻太过。据研究表明甘草具有免疫调节的潜力，其分离物甘草黄酮类化合物在抗菌、抗氧化、抗炎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生物活性，使其广泛应用于临床[13]。

大黄性味苦、寒，归大肠、脾、胃、肝、心包经，擅于清热泻火，凉血解毒。大黄的有效成分为蒽醌衍生物如大黄酸（Rhein），大黄素（Emodin）和芦荟大黄素（Aloe-emodin）。大黄抗菌谱较广，其敏感的细菌有葡萄球菌、溶血性链球菌、白喉杆菌、伤寒杆菌、痢疾杆菌等，大黄素还具有一定的杀真菌作用。大黄的体外试验表明其对流感病毒、孤儿病毒、乙肝病毒、脊髓灰质炎病毒均有不同程度的抑制作用，甚至具有一定程度的杀病毒效应[14]。同时在中医理论中，肺与大肠相表里，通腑泄热使邪有出路。大黄所含结合性蒽醌衍生物能够增加肠蠕动、产生泻下作用[14]。

防风味辛、苦、微温，归肺、肝、脾经，尤擅祛风解表，可取其较强的透风作用。现代研究表明防风具有抗菌和抗炎作用[15-17]，对金黄色葡萄球菌、二型溶血性链球菌、肺炎双球菌等均有抑制作用[18]。

黄芩性味苦、寒，归肺、胃、胆、大肠、膀胱经，常与黄连相须为用，实验证实其对金黄色葡萄球菌、大肠埃希菌、铜绿假单胞菌等多种病毒均具有较强的抑制作用，同时具有非常良好的清热镇痛作用，并且黄芩中的黄酮类化合物具有显著的清除自由基、抗氧化作用[19]。其中黄芩素可清除自由基，预防氧自由基引起的细胞损伤，从而保护细胞的生理功能[20]。

通过中药的属性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古代医家治疗暴风客热所用中药以寒性、苦味药最多。中医学认为，本病为风热之邪突侵，内外合邪所致，内涉及肝肺，而外当责风热[3]。风为阳邪，眼为清阳之窍，其位置至高，最容易遭受风邪的侵袭，故《素问·太阴阳明论》云“伤于风者，上先受之”。风邪善行而数变，使得发病迅速，变化多样。火邪致病多发生在夏季，六淫皆可化火，由于火热引起之眼病甚多，早在古代就有“目不因火则不病”之说。火为阳邪，其性炎上，故容易上冲头目，引发眼病。火性燔灼，易伤津腐肉，易致眼部发生红肿、疮疡、疼痛、瘙痒等病症。根据四气五味理论，苦味药物能泻、能燥、能坚，泻其火，燥其湿，坚其阴，故古代医家在治疗时选用寒性、苦味药物以清泻火热之邪。

通过中药的归经分析，我们可以总结古代医家治疗暴风客热的药物大多归于肺、肝经。在“五轮学说”中，中医将结膜与巩膜统称为白睛，内应与肺，肺主气，故称气轮。目病虽多于肝脏有关，而常统于肺。白睛之病治则，首当理肺，复其治节，使肺气得以宣发肃降。肺主气，使气血精津运行流畅而敷布于目，使目得其养而明视万物。肺气宣降，使眼络通畅，玄府开通，目窍通利。《秘传眼科龙木论·暴风客热外障》认为此病：“此是外风兼客热，来侵肺脏不安宁”。“五轮学说”中，角膜称为黑睛，内应与肝，为风轮。而在《素问·金匮真言论》说：“肝开窍于目”，肝主藏血，虽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皆于目，但眼目为肝的官窍，肝所藏精微物质能上输至目，维持其视觉功能。《灵枢经·经脉》曰：“肝足厥阴之脉……连目系。”十二经脉之中，唯肝脉以本经之脉直接上连目系，充分沟通表里，眼的视觉功能，离不开肝经的濡养。在“暴风客热”发病之初，尚未侵袭黑睛，若迁延误治，每可侵及风轮，谓之邻近致病。预防性治疗黑睛之病，以达到治“未病”之功。

通过119首治疗暴风客热处方中药物关联规则分析，我们可以总结古人其治疗暴风客热之治则，应为“祛风解表”“理气宣肺”“清热解毒凉血”“通腑泄热”“清肝明目”。而在相关中药的聚类分析中，第1组：人参、芒硝、桔梗、大黄、黄芩，上述药物能起到通腑泄热之疗效，此为“通因通用”，使邪有出路；第2 组：秦皮、黄柏、黄连、葳蕤，诸药配伍，针对病情迁延不愈，共奏清热解毒利湿之功；第3组：羌活、川芎、防风、当归、栀子相伍祛风解表，不忘本病之病机；第4 组：甘草、白术、柴胡、芍药、薄荷、荆芥，则是我们在大量使用清热解毒之剂后，应不忘虚实兼顾，攻补兼施，上述药物能调和诸药，标本同治，已达阴阳平和。

目前，在西医方面，主要治疗手段有滴眼液滴眼、眼药膏涂眼、冲洗结膜囊、全身治疗等，滴眼液主要是应用抗生素类眼药水滴眼治疗，常用的有左氧氟沙星、阿昔洛韦滴眼液，以上药物在进入机体后对细菌DNA 活性转化起到抑制作用，并控制其复制细菌因子，能够快速达到杀菌作用[21]。左氧氟沙星滴眼液因其抗菌谱广，抗菌活性强[22]，已作为治疗急性结膜炎的一线滴眼用药。但其长期使用，可使眼睛局部菌群比例失调，影响泪膜稳定性致眼睛干涩，甚至易造成滥用抗生素。在姚锦林[23]、丁锐等[24]的研究结果中表明中西医结合治疗急性结膜炎疗效显著。而在实际临床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暴风客热”因早期风热邪毒入侵，内兼肺火亢盛，肺金凌木，侵犯肝经，上攻于目而发病，故临床辨证多辨为肝胆火炽，予以龙胆泻肝汤达到清肝泻火之功。龙胆泻肝汤具有改善免疫系统功能、抑制炎症反应、抗过敏、镇痛、抗感染、清除自由基与抗氧化作用之功效[25，26]。程琳[27]认为与单纯抗生素治疗比较，能缩短病程，改善症状，杜诚等[28]运用龙胆泻肝汤中药汤剂联合超声雾化熏眼，药物可经超声雾化均匀到达角结膜组织，能起到缩短疗程增加疗效作用。

本研究基于古代医家治疗暴风客热的处方，运用多种数据挖掘技术将医家主观经验总结为客观规律，探讨其组方配伍规律，总结其临证诊疗思路，为我们研究暴风客热提供了重要的数据支撑和参考。综上所述，古人在治疗暴风客热方面为我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急需我们加以重视并积极开展相关研究，以形成中医治疗暴风客热辨治体系，为中医药治疗该病提供理论依据并起到指导临床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