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
2020-04-19张恒
张恒
● 清代词人纳兰性德有首悼念妻子的《浣溪沙》,下阙写得极美:“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前两句既是回忆生前和妻子的生活点滴,也是用了宋代词人李清照的典故。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写,她和丈夫赵明诚饭后无聊,常玩一个“赌书”的游戏,两人说一段典故,回忆在书的哪一页,说对的先喝茶。李清照记性好,常能赢丈夫。她举杯喝茶,却因太开心,大笑,茶水竟泼在身上。李清照回忆这段往事时和纳兰性德一样,曾经与自己相守的伴侣已经去世多年了。这位女词人伤心地说:“真想就那样和丈夫一起老去啊!”纳兰性德那句“当时只道是寻常”后面未说的,也是无尽的眷念,或许还有未曾更加珍惜的悔意。
● 我想,这也是很多人当下的心绪。春节前,几个朋友曾信誓旦旦要组织一场饭局,终因各种事情耽误,于是约好下次,没想到,两个多月过去,大家谁也没再提过“下次”是什么时候。好在,生活正在逐步恢复。西安的“大唐不倒翁”表演,前段时间也重新开始了。年轻的女孩,一身大唐装扮,站在一个不倒翁装置上,在人群中前后摇曳,裙裾和袖带随着身姿飘荡。有看过表演的人在社交媒体上说,“第一时间想起了曹植写的《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疫情后第一次演出,年轻女演员都戴上一次性口罩。一位看了演出的女士很理解这种安全措施,却仍然忍不住怀念过往。“摘了口罩看更好,(现在)就是看不到她们的模样”,她说,“那时候(疫情前)氛围多好呀。那时候(表演的)人多,而且真跟仙女一样。”
● 历史深处,总是隐藏着无尽的忧伤。只是那忧伤,如人的思绪一样,剪不断、理还乱,纷繁复杂,想要搞清楚并不容易。日本因为疫情,一直面临着东京奥运会要不要继续举办的难题。深受困扰的财务大臣麻生太郎,甚至有些迷信了。前段时间,麻生太郎在参议院财政金融委员会上发言时,说奥运会遭到了“诅咒”。他得出这个结论,是回看了奥运会的历史——1940年夏季和冬季奥运会原定由日本东京和札幌分别举办,但因为战争取消;1980年莫斯科奥运会则因为抗议苏联入侵阿富汗遭到美国、日本等国联合抵制。掐指一算,他得出结论,奥运会“每40年就出现问题”。
3月12日,孟加拉国锡尔赫特市,孩子们满脸五彩粉末,挤在窗边,犹如镜框里的照片,定格住那个快乐的瞬间。。( 东方IC 图)
● 不知道刚刚获得数学界顶级荣誉阿贝尔奖的两位数学家如何看待这种说法。3月18日,挪威科学与文学院宣布,2020年阿贝尔奖得主是以色列籍的Hillel Furstenberg和俄裔美籍Gregory Margulis,以表彰他們“率先将概率论和动力系统的方法用于群论、数论和组合数学”。听起来有点复杂,我也不懂。好在Hillel Furstenberg的学生、以色列希伯来大学数学家Alex Lubotzky做了一个形象解释:“即使在你面前的是混沌,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中的秩序。就像天上的星星——它们看起来完全随机,但古希腊人却能看出星座。”麻生太郎似乎觉得,自己也是从混沌的历史事件中,观察到其中的秩序和规律。这个说法仍然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到底是谁有那么大仇怨,施加了这个诅咒?而且,还规定诅咒40年才发生一次。
● 奥运会只是疫情之下的一个插曲,还有一些人开始考虑更大的问题了:我们这个世界将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外交政策》杂志邀请了一些思想家来思考未来的问题,包括约瑟夫·奈在内的学者,给出了他们的答案,有悲观的预期,比如全球化将再次受到重创,很多国家会更关注自身内部事务;也有人谨慎乐观,认为受到重创的全球资本可能会吸取教训,变得更具灵活性。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世界确实会和以前不大一样。我们曾经以为寻常的2019年,现在看来,或许成为一个和过去告别的年份。肯·福莱特在《巨人的陨落》中,有过一段充满伤感的描述。一战期间,美国和德国两位熟识的年轻外交官很怀念过去的那段岁月。德国年轻人说:“要是我们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年轻人那样,往那儿一坐,只等着侍者腾出空来,再要一瓶香槟,那该多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种日子了。”那位美国朋友用就事论事的语气说:“不,我认为这种日子已一去不返,至少在我们的有生之年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