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亮着就无法停止想念

朱成玉

每个善念都有一颗爱的种子

我生病住院，在医院看到一幕令人心酸的场景。

一位年轻的妈妈身患绝症，治疗效果不好，情绪低落，常常一个人哭泣。可是每当丈夫和女儿来看她时，她又打起精神强颜欢笑。一天，丈夫和女儿来看她，小女儿依偎着爸爸，满脸茫然。病房内一片沉默，空气似乎凝固了。她招手让女儿过来，靠在自己的怀里。“你现在靠在妈妈的怀里，能感觉到妈妈爱你吗？”她问。女儿抬起头看着妈妈的脸，点头。“如果你没来病房，在家的时候，你感觉得到妈妈的爱吗？”她又问。女儿坐到妈妈的膝盖上，再点头。“你要是去上学，不在妈妈身边，你还会觉得妈妈爱你吗？”她再问。女儿靠在了妈妈身上，还是点头。年轻的母亲定睛看着小女儿：“所以，乖女儿，你要知道，不管妈妈在哪里，哪怕是天堂，我的爱永远都在。”她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紧紧地搂着女儿。女儿则忍着不哭，大概是想让伤心欲绝的妈妈放心，两只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抱着妈妈。

病房内除了年輕妈妈的哭声，一切归于沉默。良久，她抬起女儿的小脸蛋，定睛瞧着。俩人眼睛对眼睛，鼻子靠鼻子，互相要把对方印进心田里。那种凝望让我永生难忘，那是一种穿越生死的凝望，在那一瞬间里，妈妈把女儿的一生都捋了一遍，女儿则把母亲的这一刻变成永恒，两颗心紧紧融在一起，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她们扯开，包括死亡。

“妈妈到了天堂之后给你写信，好吗？”她说。小女儿没有哭，只是抿着嘴，咬着唇，点点头说：“我也给妈妈写信。”“好，我们拉钩！”她和小女儿的手指钩到了一起，许下了生离死别的一诺。

从那以后，她仿佛变了个人，不再静静地等待死亡。她偷偷地写信，女儿6岁了，她要写12封信，每个生日里让丈夫交给孩子，一直到孩子长大成人;她录制磁带，里面全是无尽的叮咛和不舍;她主动和我们聊天，聊她可爱的女儿如何讨人喜欢。她变得不再那样悲伤，她正试着直面死亡，想着与家人告别。“死也没啥。”她说，“虽然我马上要走了，但我的爱却能永远陪伴着女儿，我知足了，因为我的爱在女儿那里得到了永存。”她给我看了写给女儿的信，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却永远记住了其中的一句话：“宝贝，妈妈会常常到你梦里来，别忘了给妈妈开门。”

前几天，我被英国一个裁缝师感动了。玛丽专门做玩具熊，她手下的熊，每一个都不一样。很多熊的配色有些怪怪的，那是因为，每个熊都代表着某人已逝的挚爱。人们把已经去世的亲人生前最喜欢的衣服交给她。她裁剪这些衣服，将它们拼成一个个小熊。有些小熊的背上还有一个专门的口袋，可以用来装信，或是其他带有回忆的物品。还有些小熊身上会绣上几个字，比如：“爸爸，我的英雄。”“妈妈，我爱你。” “星星亮着，就无法停止想念。” “亲爱的，今晚让我抱着你。”……它们是熊，也是无言的陪伴。

一名中年男子恳求玛丽为他的两个女儿加急做两个小熊，并且给了她10磅的邮费，希望她能赶在圣诞节前把小熊寄给女儿。起初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后来才知道，男子癌症晚期，大概挨不到圣诞节了。他希望在那个没有爸爸的圣诞节中，用自己衣服做的小熊，可以陪伴两个女儿。也许是因为那些衣服会让人联想到斯人已逝的遗憾，但这个小熊，却像一个从他们衣服中诞生的新生命。这个世界总是有许多无能为力，回不去的过去，无法预计的未来，以及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这样的一个小熊，是最后的慰藉，给绝望的人们一丝喘气的机会。

人世间的悲痛，呼啸而至，我们总是躲闪不及，也无力回避。但是，我相信，有一种爱，永世轮回，死亡从来都不是它的终点。

（编辑/张金余）